第三章廷争(1 / 2)
一夜无眠,却又一夜乱梦。队伍一路前行,走过繁华,走过荒凉……我不知前路等待的是什么,只能回头,到记忆里去寻找往昔……
清晨的射场,太傅黄将军正教景昊射箭。他虽是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臂力过人。小时候,母后常讲黄将军边关退敌的故事,因而我对他十分仰慕。
景昊认真地张着小弓,一下一下射着。虽是初夏,却已十分炎热。他身体微胖,额上早已冒满汗珠。我虽心疼,却知黄将军一向严格。估摸着他们还需练上一个时辰,便自往麟德宫去。
上了香,又令宫人打扫一番。正欲回去,却来了两位宫妃,一位吴淑媛,一位李婕妤,两人拉着我便好一番伤感。初时我尚陪她们落几滴泪,后见这两位是越发絮叨,没完没了,便十分头痛。好容易摆脱了她们,却已错过了与景昊约好的时辰。
射场里无人,我乘了轿忙至东宫。门口有一名叫小万子的内官早候着了,“殿下,太子不在。方才宣城公主来找他同去玩耍了。”仙蕙平日孤僻,并不喜与人玩耍,今日却……我连忙问:“往何处去了?去了多久?”
小万子道:“去了多半个时辰了,说是往万荷塘边放风筝去。”
我又追问:“何人跟从?”他道:“坐了宣城公主的轿子去的,未带随从。”
我听得未带随从,不觉声量拔高了不少,“好极,我前日如何嘱咐你们?若太子有个闪失,你等小命还要不要!”谁知这小宦官竟不怕,笑嘻嘻道:“方才宣城公主说了,怕殿下您着急,令小奴在此等候,主子一来就带您去呢!”
万荷塘位置较偏,离东宫有好一段路程。塘中养着万千朵荷花,一到夏季荷香十里,莲叶接天,煞是美丽。只不过,此处塘底淤泥塞积,河塘幽深曲折,又因曾在塘里捞到过宫人尸体,大都认为这里是个不吉的地方。
小万子在前边引路,我走得气喘吁吁。河塘两边树木枝叶浓密,遮遮挡挡。塘边小路又是曲折难行,寻了半日竟不见景昊。我心中莫名急躁,眼前突然浮现出小林子溺亡的情景。
“公主,在那里呢!”小万子顺手一指前边不远处塘边的一块大石。突然,他又惊叫起来:“不好,宣城公主她……”
我不及细看,急奔十数步蹿上大石。恍惚中看见景昊蹲伏在大石上,而仙蕙正伸着手站在他身后,像要推景昊一般。我未及多想,便伸手把仙蕙往旁边一推。
我只轻轻一掌,仙蕙却不防。她脚底一滑,竟惨呼一声,仰面一摔,跌下水去了!
景昊一边见了,也变色急叫:“四姐她不识水性!”
顿时一阵乱声。我一回头却看见后面是个亭台,有几个宫女内官,见了仙蕙落水,个个惊叫乱呼。
原来从我方才的角度去看,只看见大石上两人,却未见后边被亭台遮住的众人。
混乱中,已有一人纵身下水,托住仙蕙身躯,奋力将她拉上岸石。
是裴青!
他把仙蕙拖上了岸,两人俱浑身湿透。仙蕙长发散乱,沾满污泥的薄裙紧贴在身上,嘴里吐出的俱是塘内泥水,吐了几口又大声咳嗽,浑身打战。一边的裴青神色忧急,忙上前替她拍打。
内官忙成一团。不过一会儿,躺椅已到,内官七手八脚抬了仙蕙,便急往柳贵妃的荣僖宫去。
父皇与柳贵妃赶来时,太医正为躺在床上的仙蕙诊脉,“……公主受惊过甚,又呛饮塘中污水,须得好好调养一番……”
父皇坐在仙蕙的床头,握着她的手,听得这话,眉头一皱,神色阴沉。
“父皇,我好害怕!”仙蕙低低啜泣着,脸色苍白如纸。
一旁的乳母亦拭泪道:“公主从小体弱,又畏水,小时连洗浴都不敢入汤,今日这般,她如何受得起……”
父皇越发动容,“孩子,怎么回事?告诉父皇。”
仙蕙强忍着泪,靠在父皇臂弯里,“前日母妃令人为仙蕙制了一个大风筝。太子看了,也很欢喜,今日便与他一同在万荷塘边玩耍。后来风筝不慎落水,我和太子一同在大石上探看,谁知三姐不知何时来到,竟猛力将我推下水去。”
柳贵妃忧愁道:“我与你母后情同姐妹,指望你姐妹二人也能情意笃好。弄玉,你这孩子一向稳重,今日却是怎么了?”
父皇当即发怒道:“你心中衔恨,当日即对朕不敬,因此将你禁足,以示薄惩。你却不知悔改,今日又向仙蕙下手!”
我慌忙下跪叩首道:“四妹落水受苦,实是弄玉无心之失,望父皇母妃原谅。”
仙蕙又呜呜哭起来,“仙蕙一向敬重三姐,不知三姐为何如此?今日若不是裴护卫舍命相救,我不知还能否见到父皇母妃……”又扑在父皇怀里。
裴青已换过干衣,正立于一旁,此刻忙跪下道:“殿下受惊了。其实晋城公主是见太子立于石上有危险,欲保护太子,才无意撞倒了宣城公主,望皇上明察。”
“无意能把人撞到水里去?公主又不是一团柳絮!”一边仙蕙的乳母低声嘟囔道。
“李妈妈,休得多嘴!”柳贵妃低喝一声,乳母才闭了口。
景昊也在一旁。他耷拉着脑袋,带着哭腔,“都是景昊不好!景昊不该贪玩到大石头上去,令三姐忧心。请父皇勿责罚姐姐,罚景昊吧。”
父皇神色复杂地看了景昊一眼,“太子实在是很需要一位母后。”他又看一眼柳贵妃:“明日开始,就由你负责教养景昊吧。至于弄玉……”他的眼神冷漠地在我脸上扫过,“你去祖宗灵位前跪上六个时辰,去一去心中浊气吧。再有下次,定不饶你了。”
他挥一挥衣袖,再不想听我辩解。
皇祁殿的金砖地坚硬而冰冷。面对着大周三代先皇,我茫然而迷惑。
疼痛是奇怪的东西。刚开始只是一点点,像虫蚁噬咬,慢慢变成针刺,越刺越深,像要撕裂一般,忍不住要流泪、呻吟、喊叫,恨不得立时断了疼痛之处……时间越来越长,终于也会麻木,只剩下一阵阵偶尔的痛声。
在一阵阵的隐痛中,我看见他急急而来,踏着一地月光。
“疼得厉害吗?”他取出一块小小绒毯,替我垫在膝盖下,又从胸襟里取出一包糕点,“饿吗?吃些吧!”
我无力地摇摇头,“你此时来,不怕父皇知道了又要怪罪你?”
许是我语气不善,他神情不悦,“你倒有心思替我打算。今日之事,你太莽撞了!”
“我早知道你怪我。”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落下,我喃喃道,“既怪我推了仙蕙,你此刻又来做甚!”
他微一愣,好一会才缓过神,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傻子!”
“我是傻,傻得一直没发觉你与仙蕙……”我说不下去了。
他咬着牙,脸贴过来,“什么我与仙蕙?”
我别过脸,“你已被贬出宫多日,今日怎么会在万荷塘?把仙蕙救上岸时,我看你急得不得了呢!”
他瞪了眼,伸手便戳我的头,“若你是个男子,我一定要揍你一顿!”
我扭着脖子不理他。
他气得不行,站起身来回踱着步。踱了许久,见我还是不理,自己蹭过来道:“昨日皇上方准我回来。今日我一入宫就来找你,宫人却道你往万荷塘去了,我刚到就见你失手把仙蕙推下了水。她是柳贵妃之女,但有半点闪失,你如何逃得过责罚?我急,不过是为担心你而急!你却还要来气我!”
我眨了眨眼,努力把泪水眨掉。双腿已经麻木,微微挪动就钻心地疼。我微不可察地呻吟了一声。
他的神色变了变,立刻跪下身来,扶着我的肩,声音也变得温柔,“你怎么经得起跪这么久?坐一会,我替你望风。外头的公公不敢说什么。”
我摇摇头,“和母后所受的相比,这点疼算什么?”
他看着我的膝盖,神情忧虑,慢慢道:“今时不同往日,你不能再由着性子鲁莽。”
我黯然道:“我只想保护景昊。”
他不语。远远只听三更鼓声在空旷的宫院里久久地回荡。这寂寞的宫墙,夜晚这样迷惘。
寂静的夜里,我的声音很容易就消散在呜咽的风中,“我们的婚约,如今已对你无益,不如……废了它吧!”
他肩膀一沉,月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你赠我的折扇,自己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我有些羞愧,和他赠我那么多东西相比,折扇是我唯一送他之物。我脸上一热,小声说道:“还写了字在上头呢: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微颔首,“如此很好,无须多言。除非我死了,不然你休想他嫁。”
我突然心中一酸,就把头靠向了他的肩,“青,我深恨上天,既给了我一切,奈何又要全夺走它。到现在我才发觉,上天并没有薄待我。有了你,我便明日死,也无怨无悔了。”
他掩住我的口,“你不能死。为了我,你要保重。”
我轻轻抬手,犹豫了一下,终于抚上他的背,“疼吗?”
“嗯?”他轻声问。
“我都知道了,父皇为了上次的事……责打你。”
他现出一个满不在乎的表情,“那日的事,我并不后悔。”
母后之死,万荷塘之事,使得我如同惊弓之鸟,时刻担心着,提防着……渐渐的,单纯平和的心智远离了我,我内心有种黑暗的东西苏醒过来,成长起来……
这一夜,我又睡得极不安稳。一阵一阵的梦魇袭来,无数奇怪的声音在耳边响过。惊醒过来时,我出了一身的汗。
推开窗,好大的风,吹开贴身的彩玉云绢,凉意深重。远处,漆黑的天上,忽然一白,紧跟着又黑了。忽然又一白,猛地冒起一个红团。有一块天像烧红的铁板,红得可怕。
起火了!
那是东宫的方向。
门砰的一声开了,雪如冲了进来,“殿下,殿下……东宫…走水了……”
我向着红光奔去。多少股黑烟和火舌高低不齐地往上冒,一会儿烟遮住了火苗,一会儿火苗冲破了黑烟。黑烟滚着,转着,千变万化地往上升,凝成一片,罩住下面的火花,像浓雾掩住了夕阳。
越来越近,烟与火中带着种种的响声,烟裹着火,火挟着烟。东宫外哭天抢地,侍卫们正奋力救火。无奈风威火猛,泼水成烟,那火舌吐出一丈多远,舔住就着,炙热难耐,谁敢靠前。雕梁画栋均化作火的巨龙,疯狂舞弄,随着风势旋转方向,很快连成一片火海。丈余长的火舌舔在附近的宫墙房檐上,又接着燃烧起来。
我分明听见了宫内传出的哀号,连忙抓住最近的东宫侍卫,“太子何在?”他的脸因着恐惧而扭曲,“宫中还有数十人被困。太子他……他也在!”
我被巨大的惊痛击中,几乎是尖叫着:“还不快去救!”
这时,只听得琉璃瓦激烈地爆炸声,各色的瓦片急雨冰雹般地满天纷飞,顷刻间砸伤了十几个在近处救火的侍卫和内监。一片爆响,一片惨号,其余的人滚滚爬爬逃离火场,不敢靠近。
身边正有一队内监提来水,我抢过一桶水便举过头顶把自己浇透。此时正是隆冬,冰冷的水使我一个激灵,浑身都剧烈抖动起来。取来浸湿的棉衣包裹住自己,我瞅准一个爆炸产生的缺口便冲了进去。
身后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叫声:“殿下!殿下!”
殿里到处是火,浓烟滚滚,几乎什么也看不见。被烧焦的立柱不断倒塌下来,头顶上传来一声声爆裂的巨响,连带着瓦片、碎屑砸落下来。地下一片狼藉,举步维艰。我猫了腰,一面声嘶力竭地喊景昊的名字,一面向前摸去。
烟越来越浓,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我眼睛被熏得酸极,不住地流泪。喊了几声就被呛得猛烈咳嗽。突然脚下一绊,猛地摔了一跤。细看才知绊倒我的是一个死人,其上半身被倒下的房梁牢牢压住。我挣扎着爬起来,向景昊的寝殿踉跄而去。
靠得越近浓烟越滚滚而来,四周都是狂舞的火焰,伴着烧灼的细响。寝殿已被完全烧毁,只剩了一个空架子。一小片一小片火舌星星点点地舔舐着。
“景昊!”仿佛外面的狂呼呐喊我已全听不见,只听见自己凄厉得如鬼怪般的声音。地上堆满尸体。我慌乱地翻检着,任凭滚烫的火星灼伤我的手。
死尸有的被烧得肢体不全,有的被烧得模糊不清。有的身体蜷曲,有的已经破损,或者七窍充塞着尘埃,或者被折断的手指脱离了骨节,或者瞪着眼死不瞑目。我一面翻检一面呼喊,却怎么也找不到景昊。烟越来越浓,自己的气力越来越弱,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面前的灰烬看不清楚,周围越来越热。
找不到景昊,我大概,也要死在这里的吧。
“三姐!”我猛地甩了甩头,眼神在四处拼命搜寻。
“姐姐!”微弱的低呼。我狂喜得叫出来:“景昊,你在哪里?”
远远一个墙角,玉石屏风后面,我听见了景昊的声音。我蹒跚着爬过去,墙角一个人背向外坐着,看不清形貌,已被烧得焦黑。他半弓着身子,伸展着双手,似乎尽力在保护着身下的什么,以这样的姿势死去。
在他焦黑的身体下,一小截白色的如嫩藕一般的手臂向我挥动着。
我扑过去,试图拉开他身上的死尸。然而这人的手紧紧抓着景昊,怎么也松不开。景昊急得大哭,“王公公,王公公,是姐姐来救我了,你放心,你松手吧!”
近旁的底下斜插着一把剑,想是墙上掉下来的。我拔出剑来,挥剑砍去,将王公公的手臂砍下,鲜血四溅,才将景昊拉了出来。
我对着倒在地下的残躯含泪道:“王公公,我与景昊绝不忘记你的恩情。”
脱下棉衣包裹住景昊,我咬牙将他背在背上。刚才已耗尽了气力,如今走一步都是双腿打战。
方走出寝殿,背后呼啦一声,大殿整个垮塌下来,烟尘弥漫。
原路无法再走回。倒下的各种东西把路堵得死死。转过身,向着另一边走去。
外面已听见侍卫们的喊声。我忙大喊:“太子在这里!”侍卫们亦大喊回应,一边浇水,一边搬开倒下的东西。
然而火苗却窜得更快,处处是火舌,火柱,飞舞,吐动,摇摆,颠狂,忽然一声狂响,前面一架回廊倒下,刚好将我们困在后面。火星、焦炭、尘土、白烟一齐飞扬,火苗压在下面,一齐在底下往横里吐射,像千百条探头吐舌的火蛇向我们扑来。
最前边的侍卫已到,隔着火向我伸出手来。“先救太子!”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背后的景昊往前一抛,抛在那侍卫手中。
这剧烈的动作引起了反应。侧边的一根柱架原本摇摇欲坠,现时突然倒伏下来。我不曾防备,右臂被它死死压住。火蛇立刻舔上了我的皮肉,我感到一阵剧痛,忍不住悲呼出声。
“三姐!快救我姐姐!”耳畔是景昊的哭叫声。依稀听见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开!”却像是裴青的声音。可是,裴青怎么会在这里呢?一定是我的幻觉。
我努力想睁开眼,眼皮却实在太沉,好像什么东西死命地把我的意识拖向黑暗。
是一声声带着抽泣的“姐姐”的呼唤声把我叫醒。
睁眼望见梦仙宫里熟悉的床帐。“我还活着……”我的声音竟沙哑如裂帛。
手腕一紧。我略吃力地转头,却是青。他额上带了明显的刮伤,神情很是憔悴。
我艰难地伸手轻触他的伤痕,“你的脸怎么了?”
他眼底带了湿意,“只是擦到一点。”
“我受伤了吗?”
他声音略颤抖,紧握着我的手,“你的头发烧着了,右臂烧伤且折了,嗓子熏坏了,其他……都好。”
我看了看右臂,果真包扎了起来。伸出左手摸摸脸,“脸没烧坏吧?”
他眼里的痛惜那么明显,却硬扯出一丝笑意,“没有,还是一样漂亮。”
我轻轻做个鬼脸,“如此,甚好。”又凝视站在裴青身后露出大半个脑袋的景昊,“你没事吧?”他却颇激动,扑到我身上大哭,拉扯得我浑身疼。
那一天我晕去前听到的果真是青的声音。他听到走水的消息,赶来东宫,从烧着的立柱下救出了我。柳贵妃带了一应宫嫔来看我,人群中我看见了齐美人,她的肚子已经很大,脸上带着将为人母的幸福红晕。
东宫走水最终以内官未能小心烛火而结案。慎刑司处死了几十个玩忽职守的宦官和宫女,并牵连了些内外官员。这件事就这样渐渐平息下来,只有那一片满目疮痍的废墟,偶尔会提醒着人们那一夜的大火。
我的头发又长出来了。手臂接好了,不过多了些丑陋的伤痕。只是嗓子还未养好,再不能歌唱。从前,父皇和母后总说我的歌声是极好的。
齐美人如愿生了一位小皇子,而她自己却在产后数日突然发热而死。皇子年幼失母,交给柳贵妃抚养。
“歌舞都准备好了吗?”回身问跪地的内官。
“是!”
好吧!足足一年的准备,就在今夜了!今夜,是冤魂重生的符,还是困兽垂死的斗?
无论如何,都让我一个人去面对!
金黄阳光泻满长安大地,黄道吉日,百官及后宫齐观册后大典,万人瞻仰,盛况空前。
柳皇后身着赤红凤袍,金色丝线绣出的凤凰扑翅欲飞,长裙曳地,珠玉累累,琳琅夺目。青丝挽成凤髻,头戴九龙九凤冠,额前金丝流苏曳曳。
礼炮乐曲响起,宫廷乐师奏曲,九十九位宫娥引路。身后曳地的裙摆丈余长,绣满龙凤呈祥,全由宫女捧去。在她身后,是恭谨的两列女官。在她身前,满宫的妃嫔跪地相迎。
金銮殿,满朝文武亦跪地恭候两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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