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微服(2 / 2)
我惊慌起来。他的欲望那么明显。难道,我们竟要在这溪边……野合吗?这……是多么淫靡的事情啊!
我想要推开他,却被他压得更紧。“大汗、大汗,别!”我苦苦地哀求他。
他声音低哑地说:“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我惊呆了!
不知为什么,我又哭起来。
他伏在身上拨弄我的长发,“你真是个爱哭鬼!”
爱哭鬼!我的心纠结成一团乱线。青也曾经这样亲热地责备我:
“爱哭鬼,要是你再哭,我就娶十个小妾。”
他果真娶了,娶了一位公主当正妻。
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幻想,但我还是对耶律楚说:“若是为了我,你愿意忘记对大周的仇恨吗?”
他嗯了一声,低下头吻我的眉毛。
“也愿意为了我不再杀很多很多人吗?”
他又马虎地嗯了一声,嘴唇移到我的肩窝。
“要是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是另一个女子,你还会爱我吗?”
他终于被迫停下,恼怒道:“天哪,女人,这种时候哪来这样多问题?”
我勾住他的脖子,认真地说:“可是这对我很重要!”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我身体上,但还是喘着气说:“好,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答应。不管你是谁,我都爱你。”
我欢悦起来,凝视着他蓝紫色的眸光深处,觉得其他一切都已不重要。
他拉过我团衫上的长带,把我的眼睛缚了起来。世界变成了完全的黑暗。他贴在我耳边诱哄:“什么也别想,只要告诉我,你也想要……”
我把自己完全地交给他,温柔而激烈地欢好……我的心灵唱着一首古老的歌: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驾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知……炽热的火炙烤着,我只记得他说:“不管你是谁,我都爱你。”
我一定是太过忘乎所以,所以醒来时竟然记不清究竟是何时回到帐里,只是发现自己躺在凌乱的毯子里,被人从背后紧紧地抱在怀中,手臂横在我的腰间。我叹了口气,身后人的气息立刻紧紧地贴过来。
“真真。”一向清冷的声音,染上了情欲的低哑。
我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想爬起来,却发现连动一下腰的力气都没有了,好酸……他把我扳过身来对着他,琥珀色眸子里的爱意依旧,“昨晚……太好了。”
他先穿好衣服,见我躺着起不来,就取了烤干的衣服来给我穿。抹胸、亵衣、中衣,滚着紫貂毛的雪白团衫。最后,他让我的双足踩在他膝上,为我穿上了羊皮长靴。
软绵绵地被他拉着走出帐外,远远地已看到数骑人马在等待。我从昨夜的梦境跌回了现实,立刻明白这些人一定是一直暗中跟随和保护着耶律楚,我昨日还异想天开地妄图刺杀他。
我转首看了耶律楚一眼,谨慎如他,又怎会真的微服去游荡?
只是夜里,这些人也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吗?
想到在火堆边的情景,我僵住了手脚。
“放心,他们没看到。”他见我死死盯着那些人,对我耳语道。
我更不好意思,侧过脸快走几步。
后面的数骑跟上来,向耶律楚汇报着什么。他又恢复了平日冷淡严峻的神情,若有所思地听着,不时吩咐一两句。我便一个人牵着马走在前面。突然有不堪入耳的咒骂声扑进耳里。
我紧走几步,听得更清楚,还夹杂着踢打声。
“杂种!臭小子!该死的汉人!”男子暴怒地责骂。正想着,前面一座帐篷里突然被人踢出来一个孩子,倒在地下,疼得龇牙咧嘴。
我向前奔去。这孩子不过八九岁的样子,是个男孩。身上的羊裘破烂不堪,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光着两条腿和手臂。手上腿上到处都是伤痕。头磕在地上,还流着血。
我有些心疼,上前蹲下身扶起他。这孩子猛地抬起头来戒备地望着我。他有一双清亮亮的眸子。我心里一紧,没来由地立刻想起了景昊。景昊他,也有着这样一双清亮的眸子啊!
我取出团衫里的帕子,替他擦着头上的血,“疼吗?”
头上寸余长一道伤疤,他却摇摇头,咬着牙,握着拳,对着帐里叫道:“浑蛋,你才是杂种!”
帐里立刻冲出来一个大汉,身上披挂着油腻腻的猎装,一双眼睛凶神恶煞地瞪着,“死不了的小杂种、贼骨头,老子宰了你!”说罢扬起拳头又要打。那孩子居然一点不怕,挣扎着要跳起来同他对打。
“住手!为啥打这孩子?”我一把拉住这孩子,向那汉子喊道。
那汉子眼珠朝我横了横,狂暴地嚷道:“滚开,汉人的臭娘们!他偷东西呢。老子今天揍死他!”他撩起袖管冲上前来。
“这样小的孩子,能偷你什么东西?你要打坏了他,不怕王法吗?”
“王法?老子就是王法!”
我把那孩子拉到身后,却没有看见那汉子已朝他又飞过来一脚,这一脚正踢在我的小腹上,顿时疼得我眼前一黑,连连退了好几步,倒在地上。
啪的一声鞭响,那汉子已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他刚想张口,又是一鞭,面上顿时皮开肉绽。
身后已有人快步上前扶住我,是耶律楚。
“畜生活腻了,竟然踢大汗的夫人!”一个护卫走过去,一脚把这汉子踢翻。
那汉子一听这话,吓得两眼一翻,“大汗……”
那护卫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拎起来对着耶律楚,“睁开狗眼看清楚,你的狗命就要不保了。”
耶律楚扶我起来。他没有说话,周身却散发出强烈的杀意,眯起双眼,冷冷地从齿缝里往外吐字,“哪条腿踢的?”
那汉子突然趴在地上大叫大嚷起来:“小人有眼无珠啊。求大汗饶命!”见耶律楚连正眼也不看他,立刻转身朝我爬过来,“夫人饶命,小人家里还有七十岁的老母亲要养……”
两个护卫上前,似乎已不用耶律楚再多说一句话,拔出佩刀就要砍那汉子的腿。
耶律楚把我的头扭过来,不叫我看见。我却叫道:“不要!”
数人听了,手里停住。
我忍着疼,向耶律楚道:“他虽踢我一脚,却并未犯死罪。他家里还有老母,莫伤他性命。方才护卫打了他两鞭,也抵得过了。”
耶律楚黑着脸不肯。我拉着他的袖口晃了晃,向他轻声道:“我知道大汗疼我,但我再不愿见杀戮之事。若杀这男子,反叫我心中更为不安。”
我磨了半日,他终于同意,抬手向护卫们做个手势。两个护卫有些意外,把那汉子拎起来往前用力一扔,“快滚,蠢货,今日算你命大!”
那汉子惨叫一声,挣扎着爬起来没命地跑了。
“你受了伤,不能再走。我已要车来接,在这里等等吧。”耶律楚拉着我到旁边帐中坐下。帐里原先的人早不知躲哪里去了。
我想起那孩子,便要护卫们叫他也进来。护卫们很是机灵,一会儿时间,已在周围人家替这孩子张罗了衣裤,包扎了伤口,甚至还给他擦了脸。
我温言询问他。这孩子聪明乖觉,十分爽快地回答着。原来他父母都在战乱里死了。他寄居大伯家。因他母亲是个汉人,大伯一家都不甚喜欢他,把他赶出来一个人游荡。方才饿了想到这帐里要些吃食,却叫这汉子打了一顿。
不知为什么,我很怜爱这孩子,叫护卫们多拿些东西给他吃,又问他打算。
这孩子耸耸肩膀说:“只好接着流浪。”
我心里一酸,看着他已生满茧子的小小双脚,忍不住道:“你可愿意跟我们回去?”
话一出就有些后悔。太唐突了。我还没有请求过耶律楚。我不安地看了耶律楚一眼。
他便接过我的话道:“我看你勇敢伶俐,去我宫里头当侍卫可好?”
我不由笑了。他这话说得着实有风度,既抬举这孩子,又不叫他觉得不舒服。果然,听到当侍卫,这孩子马上立起身来,两眼放光地看着周围几个护卫身上的穿着和佩刀,转身就给耶律楚跪下,“谢大汗!我还有点小,等我长大了,定把您和夫人保护得好好的,不叫任何人伤得了!”
一番稚气的话说得每个人都笑了。我想起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他顿时窘了,耷拉下脑袋说:“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杂种,或是汉人的小崽子。”
我很难过。我曾这样痛恨契丹人,原来在契丹渤海,他们也是一样地痛恨汉人,连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
耶律楚看了我一眼,对这孩子说:“既然你父母都已不在,我就赐你契丹最高贵的姓氏,叫做耶律休。望你休绝过往,重新生活。”
这孩子称谢不已,再看耶律楚的眼神已是仰慕无比。说着话,马车已来了。我叫这孩子同坐,他却说:“我是侍卫,应该骑马跟随!”
我赞他小小年纪,处事泰然自若,便随他自跟了护卫们去。
刚一登车,耶律楚就拉了帘子,向我道:“给我看看。”
“看什么?”我还没明白过来,他已上来解我团衫的疙瘩扣。
我掩着胸口的扣子不给他解,“大白天的……大汗你别……”
可哪里是他对手,三两下就叫他按着解开了小衣。小腹上果然已有一块颇大的淤青,微微地发紫。
他脸色铁青,语气有些严厉,“我要责备你。幸好我在,否则……你一直是这么不顾死活的吗?”
我靠在他肩头,拉拉他的手,“你不要生气,我知道错了。”
他搂住了我。
我有些伤感地说:“我只是怜惜这孩子。我的弟弟,他……如今也有这般大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起景昊。
他转过头来,略有些吃惊,“你家里……还有人吗?”
“有,”我说,“还有父亲、兄长,还有妹妹……”
“你从前……也是显贵人家的孩子吧,看言行举止就知道,后来怎么进了宫里去,又怎么随了去和亲……”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我却没有听见他的问话,而是想起了宫里的日子——
“三姐,给我看看好吗?”景昊仰着小脸求我道。
彼时,我正趴在二哥的景阳宫里偷看母后绝不许我看的杂书。
“三姐,你再不给我看,我可要去叫人了!”后面望风的小人不依了,语气也变得凶巴巴的。
“去去去,你才几岁,你又看不懂!”我呵斥他,“快掏你的鸟窝去吧。”
景昊发怒,捶胸顿足地表演一番,见我不搭理他,鼓着腮帮子跑了出去。
跟班终于走了。我松了口气,继续翻着二哥的书架,从上到下地把他的书全翻得乱糟糟的,再没有什么收获,便爬到书架顶上乱摸。好极!终于叫我摸着一个檀木匣子。我踮着脚尖,把这匣子打开。里面黄色锦缎包裹着四四方方的什么东西。
我大喜。连忙拉开这锦缎,最上边是本画册,忙取出来看,却画了个妖艳女子,没有穿衣服,坐在床头上,摆了个奇怪的姿势微笑。
什么怪书?继续翻。第二页是两个人叠在一起,第三页是两个人抱着坐,第四页……我隐隐有些奇怪的感觉,连带脸也莫名其妙地热了。
这画的是什么呀……
正翻得起劲,突然有人叫我:“弄玉,你在看什么?”
我做贼心虚,一慌神,啪!手里的书掉在地上。
我爬在架子上往下看,却是景昊这臭孩子把裴青拖来了。
他举起小胖手揉揉鼻子,端起太子的架子,“裴护卫,三姐太霸道,我也要看她手里的图样子,她偏不给……”
他话没说完,裴青已低头捡起我掉在地上的那本画册,只看了一眼,转头对景昊说:“方才我来时,见皇后娘娘立政殿那边正叫小太监们变戏法呢!殿下还不去看?这画本子有啥好看的,回来再看吧……”
景昊最喜欢看变戏法,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
我还趴在架子上,准备继续发掘二哥檀木匣子里的画本。
“你下来!”凶巴巴的语气,却换了一个人。
“不下来。”我伸手去掏那匣子里的第二本书。
“啊!”我一声惨叫,原来是裴青两步上来,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拉下了书架。
我恼羞成怒,“你好大胆,敢揪本公主的耳朵!我告诉父皇,砍了你这只手!”
“好!”他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最好把这春宫图也带上。”
“什么春——”我捂着耳朵,大声叫道。
“对,你可以再叫响一点。”他把那画本子在手里扬了扬,“好叫满宫里人都知道,晋城公主思春了,在景阳宫里偷看春宫图呢。”
我们俩斗了半天嘴,他终于告诉我那画本子是二哥和他的妃嫔侍妾们看的,画的是男女之事。
我虽不懂,但平日看父皇各宫里的妃子们轮夜侍寝,还是有几分知道的。
“啊!”我终于有些害怕了,“你千万别告诉二哥我看了这东西,快把它放回去吧。”
“哼哼,休想,”这个家伙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刚才是谁要告诉父皇,还要砍我的手呢。”
死家伙竟然要挟我,本公主宁死不屈!
窗外有几个宫女走过,裴青马上脸朝外叫道:“晋城公主——”
我顿时破功,扑上去死死捂住他的嘴,对他摆出个谄媚的笑,“好好的青、亲亲的青,你千万别说,要叫母后知道了,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他斜了我一眼,又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把那画本子翻得哗哗响。
我求了他半天,竟然都不应。我气急道:“你究竟想怎样?”
他嬉皮笑脸地贴过来,“真想知道?”
“快说快说!”我几乎要拜他了。
“好,那你亲我一下。”他笑得更坏了。
“啊?”我踌躇起来,脸顿时发起烧来,“不好。”
他把那画本子举起来晃了晃,“真不好?”
我在心里把他骂了十七八遍,可还是斗不过他,只好妥协道:“好吧,只一下哦。”
他顿时大喜,凑过来道:“快些快些。”
我极其夸张地四顾了一下,又趴到窗子上张望了一番,才慢慢吞吞地挪过去。他端正地立着,笑嘻嘻地望着我,一手搭在佩剑上,品蓝色的侍卫服直晃我的眼,身上是少年清新的气息。
我踮起脚尖,在青的脸颊上很轻很轻地啄了一下。他伸手想捉住我,可我何等机灵,一让身已跑开了。
跑在景阳宫门外,再探了半张脸进去看。裴青还站在原处,刚才搭剑的手抚着被我亲过的脸。
“坏蛋。”我叫他,很轻很轻地说:“你怎知道这是春宫图?你一定看过!”
他大笑起来,“是啊,我提前操练呢。”
我沿着宫外的长廊飞快地逃走了……
“真真!”我终于听见耶律楚的低唤,抬起头来。他望着我满眼的泪,“你是想家了吗?”
我点点头,掩饰过去。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道:“若你想弟弟,我派人接他到这里来可好?”
我是很想念景昊,但我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一时我们都很沉默,只有车轮滚滚地向前。
走了很久,我的心情才平复下来,问他道:“契丹和渤海人,都这么恨汉人吗?”
他道:“契丹与周朝积怨已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叹息道:“这孩子就因为母亲是汉人,竟被这般欺辱,我若不是在你身边,还不知会怎样。”
他把我搂得更紧,“你别怕,有我在。”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把身体缩了缩。
离天福城是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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