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六回(2 / 2)
伏在棺材旁的她,泣涕如雨,哭得难以起身!
棺材被毁,众人便将嘉勇郡王抬了出来,安放在灵堂内,蒙上陀罗经被。
这一天到晚,亲朋百官,前来吊唁。德麟怕母亲太难过,请她去内堂休息。
纵去内堂又如何?
明珠回绝了,一则是,福康安去世,他的夫人,理该在场迎送宾客,二则是,来人众多,福长安一人忙不过来,丰绅殷德虽来帮忙,丰绅济伦、豪雅也在场,到底不是福康安的孩子,而德麟,才十六,无从应对这样的场面,她这个主母,必须在场帮衬!
纵然心在滴血,她也要抬起首来,帮孩子应付来往众人,不能丢了福康安的脸面,丢了富察家的名声。
至少,在灵堂中,她能与他近一些,若是去内堂休息,便远了……
往日辉煌的富察府如今一片沉重的苍白,来往祭奠的人络绎不绝,有人真心痛惜,有人幸灾乐祸,暗笑这富察家族从此便要开始没落!
入夜后,人渐散。明珠依旧跪在福康安身侧,任伊贝尔再劝,亦不愿离去。
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仿佛他只是在休憩一般。
“我们分别时,你说过,待我今年生辰,会再亲自做一碗长寿面,我还在等着那碗面呢!你起来做啊……
真的好后悔,我为何要回京,留你在贵州,若是我陪着你,也不至于让你久病不医,积劳成患……
你总是把战事看得比自己重要,身子不适,为何不换将领呢?你怕影响士气对不对?你认为老天还会一如既往的保佑你,对不对?“冷静地擦了擦泪,她继续与他唠家常,
“瑶林,你会不会有一丝后悔,没能及时就医,若得医治,也许你还能回京,像往常一般,抱一抱我,跟女儿斗几句嘴,在儿子跟前耍威风,送女儿出嫁,看儿子能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将来我们还能……弄孙为乐……”
最后的相处,那么短暂,她还因为云霄,与他置气那么久,没能温柔相待,实在悔不当初!
可是如今,一切都不可能弥补了……上次的分离,竟成了永别!她至今还记得,他最后的两个字,
“等我!”
等我……一直萦绕在她脑海,所以她一直在等,死讯传回她不信,见棺仍不信,非得开棺见尸,她的心才无可遁形,无处安放!原来这世上没有神话,生老病死,终究避之不及!
可为何,毫无预兆?倘若他是病重归来,能视能言,与她说上几句话,也算有所安慰。总好过现今,她再痛,他也不能拥住她,不会出言怜慰。
明珠突然在想,人究竟,有没有来生?
他是否,就此忘了她,一切的记忆都将被抹灭,或再世为人,或化为虚有,若有魂灵,他会否漂浮在尘间看着她痛哭而无能为力去触及。若无魂灵,她余生深情又该如何寄托?
惟愿人逝心有魂,感知情字几分真,
惟愿来生一眼许,换我用情比你深!
次日,新棺材送至,众人又将福康安重新入殓。乾隆本欲过来,却哭晕在宫中,永琰不敢让他前去富察府,生怕太上皇悲伤过度。
太上皇忍泪含悲,写下悼亡诗:
到处称名将,功成勇有谋。
近期黄阁返,惊报大星流。
自叹贤臣失,难禁悲泪收。
深恩纵加增,忠笃那能愁。
众人商议着,第三天入葬,嘉勇郡王已逝月余,如今又是夏日,原本的封棺又被毁,唯恐尸身保存不了太久,还是入土为安得好!
亲眼看着他重新入殓,哭了一天一夜,不眠不食的她,终是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傍晚,明珠挣扎起身,要去灵堂,德麟不许,伊贝尔哄着让她进食,
“除非额娘肯进食,否则不许额娘再去守灵!”
明珠无奈,只得喝了几口清粥,馒头勉强咽了几口实在吃不下,
“娘不饿,是真不觉饿,”也许是心伤太过,忽略了其他,也许是饿过了劲儿,才无甚感觉。她只想守在他身边,看着他,足矣!
杨芳说他口中含有定颜珠,面部未有异,可是他的手,已然开始变色。才握上去,旁边有人提醒,说郡王死于瘴气,尸身有寒毒,不可过多接触。
明珠哪里理会这些,依旧紧紧握着,只因她知晓,明天傍晚,他就该下葬了!
入葬后,她竟是连看他一眼都不能了!
明珠心道:你要我活着,我是为孩子,为富察家而活,终不是为你啊!若是为你,我早去陪你,同赴黄泉了,一了百了,不必煎熬……
下葬这天,午时还艳阳高照,没一会儿功夫,忽下大雨!太上皇亦慨叹,说是老天在为将才惋惜!奈何他几天未能下床塌,不能亲临,送侄子最后一程。
滚烫的泪,合着冰凉的雨,滴入她心中空荡的缝隙。沾湿的睫毛,迷蒙了双眸,明珠已看不清前路,只能任人搀扶,送他一程尘归尘,土归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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