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立储诏书(一)(2 / 2)
“自然记得,那一年,朕与你,注定要成为朋友。”
他们安静地对视,然后同时笑了。
是啊,他们两个人,那一年是何等的同病相怜。一个是被赶离京城又遭人追杀的落魄皇子,一个是永远也走不到阳光下的少年。两颗不甘于此生就这般任人摆布的灵魂一相遇,便似找到了同类,彼此吸引,彼此欣赏。
“没有你沈云,朕不会走到今天,那些骂名,本该由朕来背,可是朕也给了你想要的权利、金钱、复仇的机会,你我应当算是各取所需。这么多年,朕猜忌过你,试探过你,可是平下心来想想,若有一日,这世上有千万人逆我,与我同行的,怕也只有一个沈云。”
他说罢,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少这般心平气和地同眼前的人说话,自他登基以来,他们便同普通的君臣一样,隔着不可逾越的距离。他尽心地做一个不会被任何感情所左右的帝王,他也本分地做着那个为君王分忧的臣子。
沈寒溪走到一旁,点起一盏宫灯,烛火明明灭灭地照在他的脸上:“臣也怨过陛下,防备过陛下,可是若是没有陛下,臣也不会在现在这个位子。不是陛下挑了臣,而是臣挑了陛下,为陛下分忧,自然便也是臣的本分。”
皇帝被他这句话气笑了:“大胆沈云,你不能因朕快死了,便这般的大逆不道。”竟敢当着自己的面说他挑了自己。
皇帝也不是真的生气,但是稍一激动,那堵在喉咙口的那抹血腥便涌了上来,他将手拢在口上,剧烈地咳了起来,他病了多日,早已形销骨立,这么一咳起来,仿佛整个人都要散架。可是他的身体里还有一把没有烧完的火,这把火给了他惊人的意志力,让他不愿向死亡妥协。
他终于停了下来,低低唤他的名字:“沈云,再帮朕做最后两件事。”
皇帝缓缓直起身子来,临窗而立,沈寒溪行到他身后,敛衽而拜:“愿为陛下分忧。”
此时的二人,一个站在光明中,一个站在影子里。
皇帝的声音在袅袅沉香中响起,无比清晰:“第一件事,朕选好的东宫人选,无论有多艰难,也要将他送上皇位。”
“第二件事,朕死后,不想要朕的女人跟着陪葬。”他回过头来,望着他的眼睛道,“告诉她,朕心悦她。”
沈寒溪道:“有些话,适合亲口说。”
他的语气淡地仿佛在说一件与他自己无关的事:“朕死了,她才会信。”说着,将眸中的情绪隐去,扶着桌子坐下,闭目道,“朕累了,要歇很长一段时间,接下来的事,需要你自己来面对了。”
沈寒溪从御书房离开后,在一处宫殿前停下了脚步,他扬起脸,越过那高高的宫墙,望向外面的天空。沉沉的暮色压下来,仿佛要将这世上最后的一点光吞没。
他的耳畔忽然响起女子清澈的嗓音:“大人,我的名字唤作少微。‘匣中三尺剑,天上少微星’的少微。”
他心口有了暖意,收回目光,往大理寺的官署而去,一路上,他的脚步再没有片刻停歇。
自从听说沈寒溪返京,大臣们之间便乱成了一锅粥,其中最不心净的大约便是大理寺了。沈寒溪一来,便推翻了刘明先犯下的那桩灭门案,大理寺卿命下属连夜复核,发现他带来的调查结果,除了严世宁本人已经身亡之外,可以说没有任何破绽,只待他说的那个孤女来到堂上作证,这个案子便可以结案。
如此一来,他治下不严的罪名,便不再成立。距离他官复原职,便也不远了。
这件事,自然让一些看不惯他的官员无比失望。
不等他们从失望的情绪中走出来,便又有一件事,给了他们沉重的打击。
圣上病倒了。
而且,这场病来势汹汹,十分不妙。
这一日,内阁的全体辅臣跪在圣上的病房外,等那一纸立太子的诏书。也有一些臣子认为,两位皇子年幼,立太子之事需从长计议,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在东宫的人选定下来之前,不如请太后垂帘。
这些心思各异的大臣从日出跪到日落,跪得腿都没有知觉,才终于听到大门开启的声音。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李墨亭宽袍大袖,停在他们面前,他的手上,是一道左右着今后局势的圣旨。他的目光越过跪在那里的众臣,落到立在后面的锦衣男子身上。
沈寒溪一如往常,神色寡淡得仿佛这世上的任何事,都与他无关。
李墨亭将目光从他脸上收回,打开了手中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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