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抽丝剥茧(2 / 2)
他瑟缩了一下,听她道:“这天底下,只有一人身上流着哀家的血。”缓步走到宋然的面前,目光中没有一丝柔情,只有某种近乎偏执的强硬,“哀家等了二十年,才等到你来到哀家的身边,这江山,原本是哀家为你准备的礼物。可你太让哀家失望。”说着,她的目光扫过天子,扫过二王爷和承武王,落到名唤沈寒溪的男子身上,冷道,“天底下的男子,无论你选谁,哀家都能成全你,可你偏偏挑了这个男人。这个本该与你不共戴天的男人。”
宋然的手轻轻颤抖,太皇太后的这句话,印证了她心中关于自己身世的猜测。
那些猜测,足以令她推翻迄今为止属于她的一切。可她将胸膛中翻滚的情绪压回去,任尖锐的疼痛沿着血脉蔓延,却始终不放开正紧握的那只手。
太皇太后眯眼看着她:“少微,你应当已经知道哀家话中的意思。”
她垂了眸子,轻道:“我知道的也许并不是全部真相,有些事,正好借这个机会同您确认。”声音沉缓地开口,“我与大人在浙江调查周子澄一案时,与这个案子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严大人,曾在临死前留下一句有关幕后主使的暗示,这个暗示与一出名为《锦绣记》的戏文有关。不久前,我从谢七哥那里得知,这出戏文,指向的是您。整出戏,都是杭州府的名伶柳二郎为您所作。”
太皇太后一言不发,除了沈寒溪以外,其他人全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宋然深吸一口气,道:“也许,所有的一切,都要先从武安侯的那个案子说起。当初,廷卫司查明,武安候之所以明目张胆地贩卖私盐,幕后其实获得了您的支持。您为了斩断自己同此事的关系,让严大人杀掉周子澄灭口,又刻意将这件事栽赃到廷卫司的身上,我原本以为,您这么做,是因为廷卫司与您作对,是您的绊脚石,说得更高尚一点,也是因为您觉得廷卫司是大靖的毒瘤,应当连根拔除。可是,您的动机其实并没有那般高尚,您这么做,只是因为您与大人有深仇大恨。”
在她说话期间,沈寒溪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
有日光自镂空雕花窗斜照进来,她正好立在殿内阴暗处与明亮处交错的地方,侧脸精致,睫毛纤长,整个人柔弱得像是一枝一场雪就能轻易压弯的花。然而,他知道,她没有那般脆弱,从来都没有。
“墨家一直有传言,我母亲嫁入墨家时,已经有孕在身,所以,才会在成婚不足八个月时就生下了我。在我有记忆以来,我的父亲便一直怀疑我的血统。我之所以下定决心,从墨家来到陵安,便是想要知道,我到底是谁,我的身上究竟流着谁的血。在尧州时,我便偷偷查过,在我的母亲在嫁入墨家前,的确有个心爱的人,您也说过,那个人为了功名利禄抛弃了她。这个人,就是顾蔺生。”
承武王的脸色一顿,顾蔺生?
她说的这些事,同顾蔺生又有什么关系?
她继续说下去:“我想,我也许是顾蔺生的女儿,为此,我去找过一次周世伯,但周世伯什么也不肯说。我想方设法地查过顾蔺生,但是只能查到他入仕之后的事,他此前的生平,全部笼在重重迷雾中。我原本已经死了心,可是后来,我的手上多了解忧阁可以用,便借解忧阁的势力,重新调查了他的生平。”
她说到此处,咬住了下唇,略停片刻,才又徐徐说道:“顾蔺生,竟与柳二郎也有关系。对,就是那个,为您写下了《锦绣记》的柳二郎。”
死一般的沉默,笼罩在此时的大殿之上。
一直神色平静的太皇太后,听到此处,脸上怫然变色。
宋然再次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此前之所以查不到他的生平,是因为顾蔺生是个假名字,他起先并不姓顾,而是姓柳,他的养父——也许,是他亲生的父亲,正是杭州府的名伶柳二郎。即使柳二郎名动天下,戏子就是戏子,按照大靖律令,戏子的后代是不能参加科举的,大约便是因此,顾蔺生才会想方设法改名换姓。后来,他权倾天下,自然要想方设法将自己的过往抹去。”
“这一桩桩一件件,好似皆是巧合,但是,我试着在心里做了两个假设,发现许多我难以理解的事,竟都能够说得通了。”
她望了一眼身边的沈寒溪,在他的目光中,低声道:“假如,顾蔺生是您和柳二郎的私生子,而我,是他和我母亲的私生女呢?您因为他的死憎恨大人,所以这十多年来,一直苦心积虑地想要报仇雪恨,而我可能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也是您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所以,您不会杀我,非但不会杀我,还费尽心思想要让我做大靖的皇后。”
经过这一番抽丝剥茧的推测,她只觉得心口如有大石压着,极为疲惫,紧紧握了握与沈寒溪交缠的手指,才绽放出微弱的笑意。
“廷卫司的副使王卓,是顾蔺生的追随者,可是,我不信他可以在顾蔺生死后十多年里,也一直维持着忠诚,甚至不惜将自己家族的性命都搭上,便只为了替一个年少仰慕的人报仇。这世上,不会有人只凭这样一个单薄的理由,便为偏执邪念所惑,走火入魔,至死依然执迷不悟,即便是最偏执的人,也不该如此疯狂。如今想想,他会这么偏执,只有一个理由——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同严世宁一样,是听命于您,如果不这般做,他无法安身立命,他的家人性命也将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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