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欺君之罪(1 / 2)
宋然的眸光闪动,但那动摇很快便在她的眸中远去了。自谢七向她交底的那一日,她便做好了迎接这道懿旨的打算。
时至今日,太皇太后的野心已经十分明显,她想要跟皇帝争夺权柄,想要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可控范围内,便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墨家为她所用。
也许,此前她苦心积虑地对付廷卫司,对付沈寒溪,只是出于对江山社稷的关心,可是,权欲若是不加节制的膨胀,总有一日要吞没人的心智。也许,她早已不满足于藏在背后,与别人分享江山,而是想将实权握在手中。先帝因有廷卫司的扶持而未能让她如愿,如今的天子,却能成为一个符合她期待的傀儡。
宋然随在内侍的身后,行在前往仁寿宫的路上。这是她第一次入宫,满目皆是金翠耀目的华美宫阙,看得人目不暇接,连呼吸都不由得放缓下去。
她试着去理解,为何那么多的人,都前赴后继地想要往上爬。
也许,是因为这上面的风景,比下面的风景更加好看。
她收回心神,仁寿宫已经近在眼前了。
太皇太后并无她所想象中那般精神矍铄,那张苍老的脸上,甚至透着丝丝缕缕的疲倦。她早已经年过半百,虽保养得当,但到底不再年轻。皱纹如刀,一道道地将老态勾画在那张曾经年轻的脸上。深陷的眼窝里,并无过多凌人的目光。也许,她的气势和野心,早已随她经历过的那些岁月一起化入血脉,不需再通过眼神显露在外。
宋然跪拜后,在她的命令下抬起头来。
几个弹指的功夫,竟如过了几年般漫长。
“这双眼睛,像你的母亲。”太皇太后打量她片刻,终于缓缓开口,口吻犹如闲话家常,“哀家当年,在几位公主和皇子中,最疼爱你的母亲,因为,她与哀家最像。转眼间,她的女儿已经这么大,哀家也老了。”她陷入往事的回忆里,“儿大不由娘,自你母亲嫁入墨家,便音信全无,这些年,可真教哀家挂念。”
宋然把头垂下,道:“母亲也一直记挂着您,只因路途遥远,不能入宫请安,少微在此,替母亲请罪了。”
太皇太后却一语道破她的谎言:“你无需骗哀家,那一年,哀家让她嫁入墨家,她便恼上了哀家,这么些年,她只怕是从来没向你提过哀家吧?”
宋然的肩头一颤,无言以对。
太皇太后的话音里并无怪罪的意思,语调却冰冷坚硬:“你的母亲生于世家,长在皇室,哀家将她视如己出,才要将最好的给她,哀家以为,她总有一日能明白哀家的苦心。”
宋然望着自己的指尖,感觉跪着的膝盖有一些僵硬,轻轻开口:“可是,母亲嫁入墨家,过得并不开心。”
年迈的女子饱经风霜的声音里已经失却任何温度:“她得到的尊荣已经够多,不能奢望事事都能如愿,嫁入墨家,是她应当承担的责任。”
宋然为这句话心头微微一凛,消化片刻,唇畔不自觉浮起一抹苍白的笑来。
二十年前,朝廷忌惮墨家的势力,便将她的母亲作为礼物,送给了墨家,为的便是监视墨家,牵制墨家。
责任,多么理直气壮的两个字,便是这份理直气壮,毁了母亲的一生。
“哀家也年轻过,知道婚事被人安排的滋味,可是,对于女人而言,爱情是镜花水月,再相爱的两个人,最初的甜蜜劲头过去了,便只有无休无止的争吵和对彼此的厌烦,有多少甜蜜禁得起漫长岁月的消磨?爱情,绝不能是一个女人的全部。”
太皇太后说完,道:“别跪着了,到近前来,让哀家看看。”
宋然揽起衣袍,走至她身边。大概是安神香的味道过于浓烈,不由得掩起口,打了个喷嚏。太皇太后示意了一下立在一旁的宫人,道:“将香炉移远一些。”懒洋洋道,“年纪大了,不加大安神香的用量,便整日整夜睡不安稳。”
说着,朝宋然召了下手,让她坐到榻上来。
在混了龙涎香的浓烈的安神香中,老妇人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抬起了年轻女子的下巴:“多年轻漂亮的一张脸,虽不如你母亲那般绝色,但有一副好骨相,足够让许多女子羡慕,也足够让许多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你若愿意,追逐你的,将不止是一个沈寒溪。”
宋然的手轻轻一颤,道:“多谢太皇太后夸赞。”敛了目光,道,“我无需许多男子倾倒,这一生能得一颗真心,足矣。”
换来一声漫不经心的轻笑:“果真是母女,连话都说得一样。”
宋然睫毛轻颤,听到她口吻清淡,如一缕烟尘:“你母亲当年一心要嫁的真心人,转瞬便娶了别的女子,鱼水之欢,于男人而言只是一时的追求,能够让他们长久沉醉和迷恋的,只有财富和权势。”
她屏住呼吸,耳畔响起老妇人冰冷的声音:“沈寒溪喜欢你,可若是要他拿迄今为止所拥有的一切来换,你觉得他愿不愿意?”
宋然的身子蓦地一顿。
就在前两日,她还问过沈云,这官场上那样多的蝇营狗苟、钩心斗角,他活在其中,到底累不累。
他笑着问:“你可知什么叫位极人臣?”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