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羊毛人》上部《你是羊毛人》(2 / 2)
小椒很认真,她一笔一画地在账目本子订的册子上写上“男”字,她说,“你看,这‘男’字上边是个‘田’字,就是‘种田’的‘田’字,看着是不是像小石山下的水田?方方正正地连在一起。”你说像。小椒又将笔在字上一边轻轻地描一边说,“下边这是个‘力’字,就是‘力气’的‘力’。你看,这一弯钩像不像一个人在弯腰?一撇呢,像不像这个人的手在做事。合起来,你想想:一个人在田里弯腰做事就是‘男’字。”
“女的不也到田畈里做事?”“扁头”说。
“你少打岔。”小椒把竹管子咬在嘴上。她问你,“认得了么?”
你狠狠地看了看字,点点头说:“认得。上边一块田,下边一个人。”你总觉得人应该在田上做事才对,可这些都是“毛主席盖章”过的字,你不敢说什么。
之后,小椒教你认“女”字,这下可难住了她,她怎么也打不出一个比方来教你,最后还是“扁头”一语点开了教法,“女的嘛,不就喜欢抱着胳膊拗个腿。这不就是?”
你就这么认识了“男”“女”二字。要想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在屋后平一块沙地,选了一枝木棍,照着小椒写下的两一个字,一遍又一遍地摹写着,天已进入初冬,这两个字把你写得内裤湿到腰里。
“我还真是看走了眼,‘扁头’也上了正道,还教你认字当上了老师,不简单,照这样下去能超过他大大‘土墩子’。”跛子伯笑得脸皮子全扯上去了,“写字跟种地一样,不要急。犁地要一圈一圈的;耙地要一行一行的。种子下了地,什么时候发芽、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结果、什么时候收成,都是有日子的。”
跛子伯对你再次能识文断字欢喜得不得了,对“扁头”和小椒也热乎起来,只要看到他俩过来,早早地摆好桌子、拉好凳子,嘴上常常挂着一句“给你们伢子弄点什么吃的呢?”地里的花生、树上的桃子、园里的瓜果……只要能进嘴,他都舍得。有次,实在没有什么,他把豆腐渣放些辣子炒了炒,你们仨吃得有滋有味,他看着舒坦。
你实在喜欢上认字和写字,每一字在你眼里都是一幅画,每一个字在你心里都是一个故事。冬去春来,你大约认全了小椒给你的一年级第一册语文。你还学了算术,会写一至九的阿拉伯数字,“扁头”说,“认了‘男’‘女’,也不能光上厕所呀,出了厕所还要买东西卖东西呢,算术就是要认得钱的大小和算账。”
你有了想进城的打算。不能跟跛子伯提,提了,进城干什么,认认厕所上的“男”“女”,有病没有?也不好意对“扁头”和小椒说,说了怕他们笑话你“穿三天满裆裤子就想讨老婆生伢子”。
第二年夏天里,你的人生有了一个新高度,令“扁头”和小椒高看的不是一眼,应该是好几眼。
你在老鸦洲上发现了一个“特务”,并在“扁头”的组织下成功“活捉”。
那是雨后的一个早晨,跛子伯拉肚子起不了床,天亮前叫你起来把牛引着江边喝水,尔后将它们牵到小石山东脚下柳树林里,那里有刚打下来的成捆的中稻草,能搁着劲地让牛吃。打开牛栏圈子,八头牛一起放了出来,前有老的领着,后有小的跟着,听话得很,不紧不慢地笔直走到内江边上。天还带着几天来下着暴雨的闷热,“扁头”他们穿着背心、裤头还嫌热,狠不得把皮揭起来吹吹风,你却不敢,尽管脖子和后背都生了一层摞一层的痱子,还得穿着长褂、长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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