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羊毛人》上部《你是羊毛人》（1 / 2）

天狗吃月亮的秋上，你们又出现了一次分歧，却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看秋是生产队的大事。本以为“六叶子”吕舟根被公安一枪“劈扣”之后，洲上偷鸡摸狗的事少了，不想荒年把有些人肚子饿扁了、心却饿张了，掰玉米、摘黄豆、挖山薯等偷秋的事时有发生。去年下洲村还有更大胆地下到田里将半亩晚稻的穗头割了去，留着一片草杆，很扎眼。“土墩子”气得报了案，公安几近将老鸦洲底朝天地翻了个遍，最后得出结论：犯罪嫌疑人不在洲上！至于在哪里，一直没有抓着。“土墩子”除让民兵营长在秋收的时候带着民兵白天黑地的围着内江外江一圈一圈地“巡逻”外，两个生产队每天晚上都得出人看秋。上洲村看秋的是跛子伯，记工分也只有他一人。你经常陪着他一起看秋，这也合他的意。

天狗吃月饭的这天晚上，你们在大稻场看棉桃。你不相信有人会偷从棉花杆子上摘下还没有来得及开的果子，要是想偷何不在前些日子直接下地拉花呢，况且这果子偷回去捂不得藏不了，得白天放到太阳底下晒开了才能拉出棉花。跛子伯对每一次看秋都很重视，天擦黑他便与队里的出纳将秋物一一核对，特别是稻谷之类，他还要在四周洒上青灰，一只老鼠走过天亮时都看得一清二楚。跛子伯看秋，从来没有丢过秋。

看秋也是一碗饭，对你更为合适。

“扁头”和小椒知道你在看秋，不过再好的月亮晚上，他们也不得到大稻场来与你一起玩耍。跛子伯说看秋就是看秋，睡觉也得把两只眼睁着。除看秋的，别人最好都不要来，来了，丢了秋，猜疑哪个都不好。看秋是孤独的，因此你在听了跛子伯这番话后，拒绝了多次“扁头”和小椒的游戏，坚持陪着跛子伯在夜里看秋。

看秋最热闹的正是这个看棉桃的晚上。你和跛子伯一人一头地躺在床竹上，晚上吃的是菜渣饭，打的饱嗝里还带着青菜帮子的甜味。你以为跛子伯睡着了，你在数天上的星星，数了这片，三百六十二颗，又去数那片，那片怎么数也数不清，因为有几十只萤火虫在飞来飞去。你很喜欢萤火虫。前些年，你和小椒将萤火虫捉来放到赤脚医生给人打针后丢下的小琉璃药瓶里，不能装满了，否则全挤得不放光，有个十来只最亮。“扁头”不，他抓到一只便摔到地，踏上一脚之后用力在地上拖着，那地上便有一条长长的萤条，萤条越长他越高兴。当然，你们装在瓶子里的萤火虫也全会死去。两年前，你再也不抓萤火虫了，看着它们边飞边亮，多好。

“萤火虫，萤火虫，尾巴后边吊灯笼。飞到西，飞到东，一飞飞到我家中。灯笼亮，不怕风，我姆缝衣好用针。”关于萤火虫的顺口溜，不光小椒会，洲上很多人都会。

“不好了，天狗吃月亮了！”突然，跛子伯弹起身子，吓得你一哆嗦。“亮堂，你醒醒，天狗吃月亮了。你在这里，我回去拿脸盆，吓吓这狗日的天狗。”

你没有起身，躺在哪里看月亮，刚才还圆溜溜的，这会像米粑被咬去了一口。“好的！”你回应跛子伯时，他已经到了大稻场的边沿了。

“咣！”“叮！”“呛！”“咙！”“咚！”“啵！”“啰！”……各种各样的声音仿佛秋浦河里起蛟，一起卷上了天。你坐起身子，有几户人家还点亮了油灯。鸡窝里的大公鸡以为睡过了头，连忙扯起嗓子。奇怪的是，你那天没有听到一只躲在角角落落里的狗的叫声，难道它们知道它们家的神狗在天上做坏事？

“放开嘴！放开嘴！月亮不能吃的！”你站在竹床上，觉得这样离天近些，喊着天狗能听得清。天狗要是把月亮吃了，那你的日子要暗下去一半，你比谁都着急。

“咣！咣！”一个明显是敲打铁脸盆的声音进到了大稻场上，并朝着你这边过来。

“看秋的场子里不能来人呢。”你跳下竹床，踢拖着鞋，迎着声音过去。

“亮堂，天狗吃月亮了！”是“扁头”带着沙哑的声音。

“看秋的场子里不能来人呢。”你看到小椒双手端着一个扣过来的脸盆，“扁头”拿着一根竹棍子在不停地敲打。

“还看什么秋场子？天狗在吃月亮呢。你不听全村人都在敲锣打鼓啊？这样天狗会吓得将月亮吐出来。”“扁头”看清是你，将竹棍子递给你，“快，你也敲两下，吓吓天狗。”

你还真地敲了两下，并喊：“天狗，你快把月亮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