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羊毛人》中部《我叫小老》(2 / 2)
我给稻场刷草枯的仨人送茶回来路上,小椒的脸仿佛开了花样地拦住我,“亮堂,照片送来了。”她一直扎着辫子,额前看毛梳得钉耙状,又齐又整,衣服穿得紧绷绷的,跟胸前少了一块布似的。我喜欢看她的嘴,厚敦敦的,说出的话也不薄。我不会让她喊我“小老”,“小老”两个字会喊薄她的嘴。
我放下腰篮,用盖布擦了擦手上的潮气,接过照片,才看一眼,顿时全身发起冷来,打摆子似的,连忙将照片塞进口袋里,拎起篮子就走,“我要回去做饭了。”
走出才几步,身上又燥热起来,似乎夏天的痱子卷土重来。到家,我还是忍不住再认真地看了那张照片。天啦!照片上的我是我吗?尽管我拍过黑白照片,尽管我早知道我有一头白毫毫的头发、一张红腥腥的脸、一对眯眯缝的眼,可还从来没有见过它们如此逼真地堆在一起的样子,说是妖怪一点不过份。特别是“扁头”和小椒并排坐着,他们朝气蓬勃,要是我坐在中间,说到天边上都有人相信是爷爷带着一对孙儿……
小时候,跛子伯不让人叫我“小老”,为什么呢?不叫我就不是吗?从彩照上看,我太是“小老”了,那一刻,我非常佩服把我起这个外号的人,我甚至不相信卧在江水中间这么个巴掌大的老鸦洲上还有这么个人才,他是谁呢?
“扯么子呢,”“扁头”瞪大了眼,“我马上是保家卫国的军人了,还能叫你小号?”好在,他不再说要去给毛主席站岗的话,他已经晓得不是什么人想给毛主席站岗就给毛主席站岗,他还知道靠搞大船去见天安门毛主席也是不可能的事。
“你叫不叫,我都是‘小老’,你还是叫吧。你都要当兵了,叫也叫不了几天了。”我想让洲上最好的朋友“扁头”叫我“小老”,我不是在自找羞辱,而是觉得只有他这么一叫,我就真的是“小老”了,毕竟他也是为我护着这个外号多年的人。我甚至有些喜欢“小老”这个外号,有种从脸上挤骚痘痘的感觉。
在我彻底地从照片上认识到我与“扁头”、小椒,以及“大卵子”等洲上所有的人的差别时,我却生出了一些连自己想来都好笑的想法,比如:要与“扁头”他们一样,做个一天能得满工的劳动力。
我炒了盘花生米,吊个两吊酒,从中午拦到晚上终于在门口拦到了“土墩子”。
“叔,进屋坐会儿?”在外我都是喊他“大队长”。这么喊,我是有意的。
“不了,饭点到了。”“土墩子”背着手,扭着身子朝我这边,步子还是那个步子。“屋草刷得差不多了吧?这些天队里下地的活儿少,多叫‘扁头’过来帮帮忙。”
“叔,我有事找你呢,”我说,“屋里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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