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羊毛人》中部《我叫小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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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犁别耳”当了老鸦洲生产大队的家、把几根黄毛梳成狗舔的光滑并三天两头往公社请示汇报的时候,有天漆黑麻乌的晚上我看到“扁头”姆姆用围裙兜了十来个鸡蛋进了“犁别耳”家,把什么跌份子的话能说的都说了好几遍,“犁别耳”才答应到公社革委会帮“土墩子”求求情,但“犁别耳”要“扁头”姆姆保证,如果“土墩子”回到洲上,一不要再想当什么干部了;二要响应他在老鸦洲的所有工作;三不能将“土墩子”的罪行与“犁别耳”的检举揭发联系在一起,同时要求“扁头”姆姆回家管好自家儿子,也就是“扁头”,说他有威胁战斗在革命一线干部的嫌疑。“扁头”姆姆回家逮到“扁头”一连喊了十几声“小老子你别再惹事了”,差点给“扁头”下了跪,“扁头”才吭下声。

冬天里,田里地里无外乎锄锄草、上上粪。此类的活儿,“犁别耳”多少还是能派派的,而当时生产是排在后边的,学习和斗争是前沿任务。“犁别耳”是斗大的字识不到一箩筐,但他有办法,在组织学习“毛主席著作”中,他将“老鬼子”请到主席台上与他平起平坐,“老鬼子”小声念一句,他再大声地学着领一句,台下的人跟着喊一句,就这样,那年老鸦洲生产大队革委会被评为江边公社“学习先进单位”;“犁别耳”更牛,被推为秋浦县学习先进个人,也戴着大红花上了主席台。我笑得牙齿都冰冷的!

“土墩子”是腊月二十八回到洲上的,还是“咬笔帽子”带着几个人将他押回来的。他们将一间牛栏圈里三头老牛赶出来挤到另外两个圈里,腾空的关进了“土墩子”。洲上大队、小队有那么多房子,为啥将人关在牛栏圈里?据说全国都这么关,这明摆着是将人当牲口。那天,洲上很多人都到了牛栏圈边上,不亚于那年跛子伯被雷劈死时的场面,我算是第一拨到的,看到“土墩子”时我差点哭了。他双手被绑在后边,蹲在地上,我相信此时他再有主见也不可能像真土墩子一样弹得起来了,他的头发和胡子连在一起,长长地纠在一起,仿佛落了厚厚的一层霜冻。上身明明是蓝色的薄袄,已经黑得光亮,仔细能看到一圈又一圈血斑。在来人将他几近拎进牛栏圈时,我看到了他的脸,瘦脱了形。

“叔,您受苦了!”我咬着牙想,“您回来就好,我‘小老’再没有本事,还能做点吃的送你吧?”

我没有看到“扁头”,后来小椒告诉我,“扁头”在渡口就看到了他大大,他在家哭他大大呢。“扁头”姆姆在,冷着脸、咬着牙,一直站在那里发抖,我担心她会倒下,在挤过去时踩了下洲村一妇女脚,她骂我看着好死去。“扁头”姆姆立到最后,天黑了,我拉着她回家的,她是想去与“土墩子”说说话。其实那是不可能的,我亲耳听到“咬笔帽子”给“犁别耳”下的命令——

“将赵宏兵押回老鸦洲看管,是上级组织对老鸦洲和你的最大信任,也是你们当前压倒一切的任务。你要保证,不能出现任何问题,有没有信心!”“咬笔帽子”顶着“犁别耳”的鼻子问。

“有!”“犁别耳”嘴上应着心里的虚。

“到底有没有!”“咬笔帽子”将声音提高八度。

“有!”“犁别耳”咬牙跺脚地喊了一声,树上一只叽叽咋咋的麻雀吓哑了嗓子。

“犁别耳”借了九条汛期绑船的铁链子,将关“土墩子”的牛栏圈前前后后横竖绑成了个铁笼子。“土墩子”亲口对我说,他做梦都想回到老鸦洲,他怎么可能跑呢?“犁别耳”用这么大劲,是怕“土墩子”出来搧他?有可能!“土墩子”最恨阴人!但最终我还是得知,“犁别耳”是做给“咬笔帽子”们看的,他们后来来过两次,对此十分满意。

“犁别耳”当初决定组织一个专门看管“土墩子”民兵小分队,以每天一个满工记分,但他从上洲村找到下洲村、又从下洲村找到上洲村,用洲上人背后的话说“哪个答他屌扯”,这确也是家鬼害家人的事,再多的工分也没有要,最后别说民兵小分队了,只有“老鬼子”和我答应了,多一个没有。

“老鬼子”看白天,我看夜晚!

  “犁别耳”在洲上当权,“老鬼子”替他作一半的主,关键他现在一两油不用,在“犁别耳”家经常吃得满嘴香,还得空与“犁别耳”老婆撩撩骚、做点丑事。他多鬼,“土墩子”需要看什么?至多看看他家人不要接近牛栏圈。多轻巧的事,一天一个青壮力的满工。

我愿意!我要在“土墩子”落难的时候,报答他,像报答跛子伯的想法一样。不像“老鬼子”,一天转不到三圈,我每天天擦黑就去,坐在牛栏圈柱子口上陪“土墩子”说话。当初快一个月,“土墩子”不和我说,他说,“我不能害了你伢子呀!”后来见我给他传来家里的人话和天天送茶递饭,他才真的少了担心,我们说了很多人话,那时很多人已经不说人话了,“犁别耳”是,“老鬼子”也经常是。

我和“土墩子”拉呱的最多的是洲上的过去的事,关于跛子伯的不少,关于我及我家的事,我问了,他也说,不过说着说着就说“没有意思,说点别的吧?”但我在零星中还是听全了我家所有的事,我相信“土墩子”说的真实,有些判断也是准确的。

直到有一天,我递进一把炒黄豆和一盅酒,他才说:“头一阵子叫我‘革命’,都是种庄稼吃饭保命的,突然好好地革哪个的命,上边不愿意了,说我们洲上至少要革个三五个人,我想不起来。要是吕舟根在,毫无疑问革了他,可是他早被政府一枪革了,这叫我去革哪个?”

“有!”我说,“那个偷粪贼的命要革!”

“哪个偷粪贼?”“土墩子”又接过一杯酒在问。

“叔!”我再次动了情,“你晓得我伯是怎么死的不?都只知道是雷劈死的,为何深更半夜他跑到牛栏圈的树底下被雷劈死了呢?告诉你,叔,我伯是保护大队财产才死的,那几天他早上放牛时发现牛粪少了,断定有贼偷牛粪。两担粪就一个工啦,多划算?结果逮到第五个晚上,贼没有抓着,应该是下雨了,他躲在树下,天劈下了雷……”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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