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羊毛人》中部《我叫小老》(1 / 2)
“老跛子是这么死的?” “土墩子”将送了嘴边的酒盅又拿开了,他靠到铁链上,问我,“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呢?”
“我想抓到那贼,替我伯报酬!”我说,“哪想这么多年了,那贼再也没有来过,跟当年割稻头的贼差不多,不是惯偷。”
“老跛子英雄一世!” “土墩子”长叹一口气,“原来你天天在夜里满洲转,是为了报答你伯……他没有白养你!亮堂啊,有些贼不算真偷,当然就不好抓啰!”
其实,我早在内心承认我不可能抓到偷粪贼,但已经习惯了跛子伯在天上看着我在夜里的那种寻找,就像“土墩子”很快习惯了牛栏圈里的生活和全洲人习惯牛栏圈里关着老生产大队长一样。
因为我在大食堂帮忙,“土墩子”的一日三餐都由我送,起先我还故意找“犁别耳”“老油子”扯要加工分的事,其实我很愿意为他送饭。其间,我将一点能吃的、好吃的都贴了进去,“土墩子”吃在嘴里记在心里。尽管家家都不许开火,但“扁头”姆姆隔三差五地都能在路上“碰”到我并塞点熟鸡蛋等食物让我带到牛栏圈里给“土墩子”营养。“扁头”也行,有次他不知从哪里弄到一只鸡,掏出内脏,放进盐粒,再用黄泥包着烤干,让我送给了“土墩子”。“土墩子”将一砣泥摔开,鸡肉的香将牛栏里的臭骚味全盖了,他撕了一条腿给我,我没有接,我看着他三下两不下地将一只鸡给吃了。
开春时,天起暖,蚊虫活了。我找到“扁头”,无论如何要搞些“六六粉”,否则“土墩子”在牛栏圈里要受活罪。“扁头”几次上大队里去偷,可人家民兵看着“六六粉”比看着“土墩子”要严十分,实在没有办法,我去找“犁别耳”说家里生跳蚤咬得人不能呆。我是“小老”,皮子不好,“犁别耳”还真“批”了我半斤,顶了十个满工的工分。我将“六六粉”装在我爷爷或者是我奶奶死时留下的老袋里,让“土墩子”放在稻草铺底下,赶走了不少害虫,睡了几个安稳觉。
那个轰轰烈烈却因水相隔的老鸦洲上并不激情的日子里,我几乎全身心地对待着“土墩子”,以致于闻敏什么时候回的上海我都没有在意,直到她再次回到洲上让“扁头”来找我,我才回过神来,凡是多一点心也会知道学生放寒假她回的。我狠我这么寡情,人家对我那么好,我却差不多忘了人家。
闻敏对我最大的好,是她在我们相遇之后不久的一天,她在“叶经理”代销店门口当着十好几人的面说:“赵亮堂不是什么羊毛人!他得的是一种病,叫‘白化病’。我妈妈是上海的军医,她来信告诉我,这是一种遗传病,也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是由于黑色素缺乏或合成障碍所导致的白斑病。有数字统计,中国大约十万个人中会有一人会得这样的病……”
大家嘬嘴,十万个里头才一个,咋让我给碰到了呢?
闻敏是大城市来的知识青年老师,她父母都是有学问的大教授,她的话可能很多人听不太懂,但他说得清楚、说得坚定,自然大家都信了,也都传开了。可惜,当时我不在场,要是在,我会哭的。
我不是“羊毛人”,我是白化病的病人——这话我在心里念叨了成千上万遍——我决定,哪怕是在阴朝地府里见到我大大姆姆也要将此话告诉她!
闻敏所言很快在我面前证实了,也就是在代销店说完“白化病”的第三天或都第四天,她到了我家,还是那么漂漂亮亮的,令人生怕看一眼少了什么。她把她姆姆的信给我捡着读了几段,除说我是得了白化病外,她姆姆还让她转告我要学会日常护理,避免外出强烈日光照射;要学会饮食调理,清淡为主,禁忌辛辣,不要抽烟饮酒……她将我当学生在教,我要是有这样认真而又漂亮的女老师,我一定成绩优秀。这次,闻敏表扬了我:“赵亮堂,你把家收拾得真干净!”我有些不好意思。
闻敏从上海带回来了许多新鲜,“扁头”拉着我到队屋里时,已有小椒等很多人在看了,但谁也没有想到她给我带了一份专门的新鲜,哪个看了不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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