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羊毛人》中部《我叫小老》(1 / 1)
“老鬼子”拖着大舌头,嘴里仿佛装了个喷壶,每说一句都喷出一片唾沫星子在阳光下乱飞,“自……自行车……票啊,那是……那是‘粪铲子……打狗,顺带……的事’。欧!行……不行……无所谓的,要是闻……闻……闻什么啊,哦!闻老师……她要是……真……真有票,我……我有没有那个……闲钱补……补笊笠……还……还两说呢。”
“那你们还压着做么事呢?”“大卵子”仿佛是在套说梦话人的话,“你们要真是为了洲上伢子的教育,算是一种态度,上边知道也会理解的。想不到你与何主任思想觉悟这么高,我那时讲话讲得不合适,你当叔的担待点儿。”
“卵子!对……对不起,我讲的……‘卵子’,不是你‘大卵子’……的‘卵……子’,你……都解……解放……军回来了,你是……你是……王……王立……立德!” “老鬼子”又摆手又划手,“是何……主任有……伢在念……书,还是……还是我有……有伢在……在念书?没……没有她闻……老……师,洲……上……学校会……会倒啊?”
“老叔,你跟我打油吊子似的,” “大卵子”将空杯子在桌拐上跺了跺,“不讲算了。喝酒!瓶里还多着呢……来来来,我再敬你一杯!”
“酒……再好,我也……我也喝……喝……喝不动了。你们……当兵的……当兵的酒……酒量都……都好。武……装……部耿……耿部长……讲的:‘能……能喝半斤……干八……八两,这……这个士兵……要培……养;能喝八……两……整……整一斤,这……个士……兵要……要提升!’是……不?” “老鬼子”得意的样子,话至此,他突然将头伸来,差点掉进“大卵子”怀里,仿佛地下党在接头,声音也掐得只有针眼那么细,每个字都是牵牛绳子拉出来的,“你伢……的嘴……一……一定要……紧,要紧得……雷……雷都劈……不开,我……才能……讲……”
“我在部队学过保密条令,不该说的不说!” “大卵子” 站起来将手放在心上作发誓状,“老叔,这点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什么要紧的不能说的话进了我肚子就进了棺材板,阎王老子也扣不去!”
“文……文件被……‘扁头’……偷走了!怎么……讲呢?也……也不算……偷!应……应该是……我让……他去偷,‘犁……犁别……耳’把……把门开……着让……他偷……偷的。活该……那……伢找……找坑跳。你……是……晓得的,他大大……成了……成了‘反……革命’,他把仇……全算在……‘犁别耳’头……上,若不……不是‘犁别……耳’涵……养好……不惹……他,他……敢动……刀子……杀……杀人。你……想想,这让……大……大队长……怎么……当?他大大……当……大队……长时,洲……洲上哪……个敢……敢吱牙?不要……讲是……‘犁别耳’,就是……就是我……我也想把他……那‘扁头’再……再往扁……里整……整顺……了啊?可是……可是他又……不像傻屌……傻屌吕舟根……做什么……出格……出格的……事,或……或者做了……我们……没有……发现。‘犁……别耳’还……还一直……愁着‘土……土墩子’出来,他这……个干……部还能不能……接着……当,得早……抓点他家……的把……把柄在……手上。这不……正……好,‘扁头’……找……上门来了!他……来问我……关于闻……闻老……师回……城的事,我……先把他……支……支开,与‘犁别耳’一……合……计,挖……挖了个坑……我讲……文件……是来……了,要看,得……得去找……找‘犁别耳’,现在……他不……不在,文件……应该……应该在桌……上。他伢……孬……孬子,就去……看了,看了之后……来对我……讲能不……能拿……走,我讲……‘拿不……拿是你……的事,不就……几张……破纸,还能……扔……扔出去打……打到天……啦?我……反正……反正什么……也没有看……看见!’他就……就拿走了!你想……他一拿走……给了……闻……闻老师,不打……打自招……地偷了……大队的……文件,那不是……鸟进笼子……想拔……拔毛就……拔毛、想……扒皮就……扒皮啊?!哎!你讲怪……怪不怪?我和……‘犁别耳’的锹……都铲……铲好土……正要埋……埋这伢……时,他……却没有……了动……静,他根本……根本就没有……没有将文件给……给闻老师……看。我们……我们那个……那个两头……堵……啊,那边……外面鸟……雀没打……打着,这边家里……还……还掉了老……老母鸡,况……况且还不……能吱……吱声,不……能凭清白无故地……咋……呼……讲大队文件……丢了……吧?这不是……自己找……找虱子往……头上……闹?后来……后来你伢……又来操这……事……了……齁——齁——齁——”
“老鬼子”扑在桌了上鼾声如雷。过两天见到“大卵子”他问酒后有没有跟他说什么不该说的,“大卵子”说他即使“说了不该说的”,他是军人出身也会“不该听的不听”,他松了口气,似乎放了心。
我听了“大卵子”的这席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很快我坚信这事“扁头”是干得出来,大概他听到闻敏要回城,他慌了。人一慌,什么没谱的事都会做得出来。他哪晓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下边还有一个拉弹弓的,实在是他老祖宗坟山发热,要是在前两年,“犁别耳”到公社吱一声,轻则跟他大一样占一个牛栏圈,重则像坏蛋吕舟根一样吃了枪子都是有可能的。加上“大卵子”及时回来,又替闻敏操了这份心,如果没有这些,闻敏的事上边迟早追问下来还是得由“扁头”扛大责任,他还一天到晚说“大卵子”的不是,自己把脓包当大头。“大卵子”嘱咐我千万不要对外透露半个字,事已至此,说出来对哪个都不好。
“大卵子”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个闷雷的事呢?我一时认为,有可能他放在心上太重,毕竟也是大出他意外的,分一半给我,他会舒坦些;有可能他是真的相信我,我“小老”打小在人言里长大,没嘴到人群里说三道四。
我偶尔还去夜里逛逛,应该是天气的缘故,枝杈上没有了“扁头”,我相信“扁头”不是就此罢休的人,他肯定又找到了一个什么地方能偷看到闻敏。闻敏回上海的那半个月里,他也来过我家,进门一屁股坐在能坐的地方,话很少,有时一声不吭,长则,坐个把钟头;短则,屁股才落下便起身走了。形象也没有,头发乱得与鸡窝分不清彼此,胡子像扎满了钢针,身上比“土墩子”出牛栏圈时好不了多少。有几次,他来时,我心里总是有一股子不对味的东西在翻腾,很有说上一句半句、点拔点拔的念头,让他知道他那见不得人的事,不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而不是说不出口。是我不想惹事,还是根子里就不想说,反正最终都压下去了。后来,我后悔,要是早点将他这种违法又违理、违情的事捅破了,兴许他能清醒过来,不致于胆大到要去捅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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