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羊毛人》下部《他的姓名赵亮堂》(1 / 1)
“事就这么个事了,你也要担心身子,要是有福的人早都在家养着了,看你还满天飞!”赵亮堂多少有些心疼邹小椒,“我这副胚子也替不了你担多少,把这山爬过去,有大道你还是往前走,我不会拦你的。”
“讲什么呢?我俩是合法夫妻了,该怎么做我心里清楚。”邹小椒一本正经地说,“有一点我讲到做到,这伢是你赵亮堂的,我越来越觉得这伢是为你生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赵光明。”
“要是女伢呢?”
“也叫这个!”
赵亮堂不会骑自行车,只得邹小椒骑,他坐着。俩人到城边的大堤上分的手,赵亮堂拐到弹匠店里正好将被子和弹棉一担轻轻地挑回了家。
邹小椒在表妹家闲住着,只晓得她与父母吵了架,得空俩人到街上买点东、购点西,有的在街上碰到洲上的熟人便拜托带回给了赵亮堂。洲上这头,供完匠人之后,重点是收拾家里的床,先婚床,他决定让邹小椒住在他奶奶结婚时用的套子床,前些年有收旧家具的出到一百八十块,他没有卖。他换了新铺草,挂了新蚊账,还用荞麦壳套了两个大枕头,一对枕巾上鸳鸯胖乎乎。新被子是他自己订的,他不想请人,因为他不想让人说邹小椒的闲话。
日子“刷”的一下就到了赵亮堂十分期待又有几份生怕的这天,家里唯一的一只大公鸡似乎比每一天都要早那么半个时辰地叫亮了天色,他将昨晚准备好的花生、蚕豆、红鸡蛋、方片糕和水果糖全都摆到了桌子上,不一会儿本家的老嫂子也就是阮菱子的婆婆过来了,请她来,一是帮助做一桌饭,二是接接新人。两个接担子的也都是本家的兄弟,这事不好叫外人。日子,也没有对外人讲。“拉瓜”碰到两次,都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吱”一声,他都摇摇头。他只想顺利地将邹小椒接过门,之后让她安心地将孩子生下来,他暂时只想到这些。院子里的母鸡一会儿这个“咯咯”,一会儿那个“咯咯”,怕它们拉屎,撵了几次都不出去,不到十点,所有下蛋的母鸡把这一天要下的蛋都下了,鸡窝里满满一窝。
赵亮堂明白这婚是个什么婚,其他的人十有九也在猜这里边的弯弯绕,但他不能把缝隙给别人钻。咬咬牙做了一身深蓝的卡叽外套,买了一顶同样的蓝色带檐帽子;本来想着买一双猪皮的皮鞋,可是上脚走不成路,四周跟刀子一样剜脚,之后买了一双高帮子黄球鞋。上下一新穿到身上,再戴上墨镜,来帮忙的几个人都说他“洋货”得很。
十时的点子卡在赵亮堂的心里,为此他在做衣服那天专门到秋浦百货商店买了一只黑色小闹钟,有个晚上他还专门从他家往下洲村渡口走了一趟,大约要二十九分钟,也就是说他们去接亲至少九点半就得出发,打个提前量:九点二十。贴好喜字和对联,闹钟正好“叮铃铃、叮铃铃”。一行人按时出门,也按点在河对面接到了人。邹小椒穿得喜喜庆庆的,她和堂叔以及村里的两个挑担子坐着拖拉机一路到了江堤上,双方接担子的接担子、道喜的道喜、该给红包的给了红包,便各自走路。待邹小椒渡到下洲村,加上前边有两担嫁妆,明眼一看就能看出是结婚的阵式。邹小椒的嫁妆实在是少了点,不要讲现在分田到户,多数人家境好起来了,即使前两年,没有要全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和收录机的“三转一响”,起码得有一两样。她除了一些盆桶、洗脸架外,就是两只皮革箱子和上边各架了一床毛毯。即然简化,那什么都简化,进了门,也就是门内的几个人一起吃了顿谢客饭。赵姓一个门里的女眷来了三五拨,邹小椒每人给了一包小手帕扎着的喜糖、扯了米把长的红头绳。
邹小椒和赵亮堂的婚这么结上了,洲上的闲嘴扯了三天扯不过一周,便无新鲜了,倒是吴红英一个多月没有出门,她差点哭瞎了眼,要不是惦记着赵林洲还小没有成家,谁也拦不住她去死。
一个人的日子是一个人的过法,两个人了,其实是三个人,日子完全有了不同。最不同的是,赵亮堂在家里要与邹小椒做到男女有别,这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也是结婚当天下午他求邹小椒答应的。邹小椒住在东房,他住在西房,当晚她喊他过去,她害怕,他挪了竹床进去睡在床尾。他一如既往,春耕时耕了春,夏种时种了夏,秋收时收了秋……门里,他将心思都担在邹小椒身上,首先屋里的鸡蛋再也没有卖一个,每天早上三个糖打蛋,盯着她,不吃完不出门做事。再者他算计好了,隔三差五天逮一只老母鸡炖上,大约到她生时接下仔鸡,急得那只大公鸡见到他红着眼要啄他。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将屋里该收拾的收拾了,关于他的衣食起居都做到尽心尽力,她把这个家当成了家,出怀之后开始学着做了一套一套小衣。她该出门照样出门,该下地时照样下地……外人看不出两样。并且他按照她的吩咐,该说的话要说,该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比如她结婚一两个月后,他故意四处找狗肉,说怀孕妇女吃狗肉,孩子小时不抽搐;比如她进门第七月个分的娩,他忙前忙前忙后说早产都是“七成八不成”……
赵光明出生在入九的当天。邹小椒是头天下午雪停的时候开始肚子痛的,她的事她清楚,她的日子她有推算,一天不差。这边有了反应,那边她让赵亮堂去下洲村请来了人称“肖大姐”的接生婆。
“肖大姐”是洲上唯一抽烟的女人,听说十三岁就会,如今快六十更是烟离手。不晓得她脾性的人,喊了她“奶奶”或“婶婶”什么的,她不高兴,只要叫声“肖大姐”,她立马眉开眼笑,做什么事都乐呵呵的。
邹小椒再痛也不叫,她咬着被子,痛到午夜时分实在含不住,开始“哼”,“哼”得屋草下的冰凌一串一串地往下掉。“肖大姐”夹着烟说是头胎,难生也是正常,仔鸡下初蛋还带血呢。赵亮堂有些怕,又去把钱运来医生请到了家里。邹小椒和“肖大姐”在东房,赵亮堂和钱运来在堂心,两个火桶都给了请来的人,赵亮堂屋里东跑一下、西跑一下,也没冷着。一会儿“肖大姐”讲用篦麻油炒鸡蛋吃下好生,他去做了,刚喂下邹小椒,她又一点不剩地吐下;一会儿钱运来让他把剪子、针头到锅里煮煮;一会儿又要倒水添茶、点纸烟;一会儿又要给俩人做糖打蛋当夜宵……他还顶着夜去小石山东边砍了四根桃树枝夹到前后窗户上,避邪。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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