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羊毛人》下部《他的姓名赵亮堂》(1 / 2)
之前赵亮堂不晓得这些,有次他看到俩个师傅没有事用瓦泥在做筷箩,他问了,他们也就说了,并且烧出来之后还送了他一个,拿回家仇翠翠用淘米水煮了煮,挂在灶屋的墙上,插筷子、放勺子,好用得很。赵亮堂想着待瓦到家翻盖时,怎么也得请三五个人,加上他家有吴红英家也得有,于是一下学着做了六个,每个上边还画着“雄鸡报晓”,他只会画这个,这是小时候邹小椒教他画的。他还做了一把手枪,准备给赵光明的,样子是赵永强小时候玩的好把,至于那枪后来怎么不见了,赵永强也不清楚。待偷偷做好、晾干筷箩和手枪后,他去求俩个师傅时,他们作难了,一下塞这么多会不会让厂长知道,但他们之后还是将它们全装进了窑。
窑水挑到下半夜,天上下起了小雨,要是再下大点,就不用挑了,守在窑顶看水就行了,可是这雨下得跟挠痒痒一样,轻不轻重不重的,水肯定还得挑。赵亮堂每次都连着挑两担,在挑余下的这担时,刚到窑底下,电停了,天黑了不算还扣了个锅筛子。他顶着雨,跑到厂部邹小椒过去住过的房前,叫了好几声“姨娘”才叫醒钱美丽。点了马灯,他急急地往窑口跑,兴许是担心窑水,毕竟这是最后一个日夜的水,不能差误了砖瓦;兴许是雨有点大起来,他没有带雨具,秋雨似刀,怕淋着;兴许他忌讳厂部那间屋,他只要挨到边,就会想到邹小椒也会想到赵光明,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赵亮堂爬上窑顶挂好灯,下来时,有些滑了,“明天怎么着也让厂长找两个工来,用砖头将这挑水的路整整。”
赵亮堂这么想着,待挑水上去时,路其实更滑了,他边走边提醒自己,“要小心,要小心。”总算爬上了窑顶,刚好接上窑水,他挪到西边倒了一桶,起身时胸口痛起来。他没在意,胸痛哪年都痛,也没有个固定的时候。倒完水,挑着空桶准备转身下窑时,他听到了:“喔喔,喔喔,喔喔……”
“这鬼鸟,多少年没有来找我了,今天怎么来了?”赵亮堂坚信是他小时候放走的那只猫头鹰,他开始回应“喔,喔,喔——”他感觉到自己学得一点不像。
“喔喔,喔喔,喔喔……”
“喔,喔,喔——”
“喔喔,喔喔,喔喔……”
“喔,喔,喔——”
“喔喔,喔喔,喔喔……”
“喔,喔,喔——”
……
赵亮堂和那只猫头鹰来回叫着,叫得东风砖瓦厂四周七里八乡的人都听得往被窝里钻。
赵亮堂始终只能见到一对翅膀在马灯背后黑乎乎地闪着,他想看看它的猫脸,迈开两步,突然他的左脚滑进了窑池水里,水烫得他猛地向外一拎,右脚往外一滋,紧接着全身向窑外倒下,扁担和水桶甩出之后,整个人像一个石滚从窑顶滚将下来……砖瓦窑都是里边砖垒、外边土围;高,有个七八米,却像个大坟包并不陡,按理滚下去也没有什么?可是……可是,用老鸦洲上的一句粗话讲“人倒霉屄吹胡、种西瓜结葫芦”,赵亮堂滚下去之后,不偏不倚一头栽到仅有的一小堆残断的废砖之上,又准得不能再准地瞄住了一块老了火比石头还要硬三分的砖角,他的脑壳被顶碎了,流出血、淌出浆……
赵亮堂的命,犹如吹灯,“噗”的一下,灭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