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喜之日(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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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旭正待举步向前,突听一帮玩儿杂耍的闲汉叫嚷起哄:“迎媳妇儿!出大门儿!必定是个惧内人儿!”

苏公子那是多么好强的人啊!何况他自幼飞鹰走马,自负开得强弓。苏旭这一早上被摆弄得如同傀儡,正在气闷非常。众人就见新郎官脸色陡红,他赌气接过弓箭原地拉开。

无奈此弓甚轻,弦不带力,苏旭纵有功夫也难施展。

也是合该有事,他张弓拉箭、流矢射出,正赶上疾风吹来,那血红羽箭顿时失了准头儿,别说轿帘儿,轿边儿都不曾挨到。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无奈街角的闲汉哄笑嚷闹:“没射着!没射着!新郎官!力气薄!”

苏旭脸色更红,他抿紧嘴唇,弓弦拉满,飞快射出第二箭。

可惜天色不正,狂风呼啸着卷起羽箭向旁边儿飞去,离了花轿老远。

这回别说街角的闲汉,就是看热闹的孩子都跟着起哄:“射不中!射不中!他拿得笔,开不得弓!”

苏旭面红耳赤、窘迫万分,他居然跟自己较上了劲:“这回再射不中,我就不活了!”

喜婆子跌足不已:“大喜的日子,少爷您说什么呢?射中射不中有什么要紧?新娘子真是妖精不成?”

翠书、丹画一起解劝:“少爷!这没影儿的事儿,您叫什么真儿啊?”

怎奈新郎心高赌气,此刻全听不进去劝解!

说时迟那时快,苏探花拉满弯弓,瞄正箭靶,弓弦响出,箭若流星。

只听“噗”的一声,这回羽箭射穿轿帘,直直没入花轿。

与此同时,轿内传出一声女子惨呼,哭了一道儿的新娘子登时再没了动静。

场面静了须臾,众人面面相觑。

最先明白过来的喜婆子陡然蹦起来三尺多高:“可了不得了!别把新娘子射死轿里了吧!”

也是喜婆子这一嗓子太过凄厉,也是看热闹的人耳朵支棱了太久。

茶馆里几乎炸了营:“给钱给钱!”

“这样儿也行?!”

“老子赚翻了!”

忠厚小哥连忙将大家按住:“且慢!诸位!娶媳妇儿这样的大事,怎么说也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众人还待不依,李夏朔李先生傲慢撇嘴:“赢定的事。等等不妨。待会儿掀开轿帘,看他还有何话说?”

苏府门口,喜婆子颤巍巍地掀开了射透了风的花轿门帘儿,只见新娘子静悄悄歪在座上,胸膛正正插了支花翎羽箭。她脸上蒙着盖头看不见脸色,身上穿通体正红看不出血痕,只是整个人软在那里生死不知。

别人还好,柳小姐的陪嫁丫头已经蹦起来了!

四个穿红戴花的丫鬟“嗷嗷”哭着就扑上去了:“小姐!我的小姐!您死得好冤!”

苏旭愣在当场,脸色惨变,他心头无声呐喊:不会吧?!

轿内新娘慢慢回了魂,她轻轻发出一声娇吟:“瓶子……”

本待抚尸痛哭的陪嫁丫头受惊不浅,“嗷”地一声齐齐又从轿子里蹿了出来。

挺窄的轿门,难为她们一起蹿入,还能一起蹿出,可见柳府下人训练有素!

及至喜婆子指挥众人把新娘子从花轿里搀了出来,大伙儿才看明白:那只羽箭正正射中了新娘手中捧着的宝瓶。

宝瓶裂了,人倒没事儿。

京城嫁女原有规矩,新娘子手中抱瓶、脚下踏鞍,取个“平平安安”之意。

这瓶子还要写些吉祥如意的话,以示娘家对女儿的慰勉。比如今日柳小姐出阁,她怀中抱的瓶子上,柳大人楷书正写了“出嫁从夫”四字,以为老父对女儿的期许。

谁知新娘走出花轿的那一刹那,大家瞪眼儿瞧着这个插了羽箭的宝瓶龟裂纹开、碎裂当场。

“出嫁从夫”变作齑粉。

看看好歹新人没死,喜婆子脸色苍白,扭头大喊:“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拜堂!”

众人如梦初醒,脚下生风,簇拥着新婚夫妇向内堂跑去,分明各个都怕夜长梦多。

好容易拜过花堂、送入洞房,苏旭觉得更不自在!

红彤彤的洞房、红彤彤的帐幔、红彤彤的被褥当中,坐着他红彤彤的新娘。

龙凤花烛如燃膏脂、血色喜榻刺目灿然!

他娘知道今日诸多不顺,塞了大把银子让喜婆子多唱喜歌,压压邪气。

乱哄哄的洞房之中,苏府特意请来有夫有子的“四全”太太高声聒噪:“今朝喜,喜相逢,逢福逢禄寿逢增。增禄增福增延寿,寿山寿海寿长生。生文生武生贵子,子孝孙贤代代荣。荣华富贵堂堂喜,一门五福福寿康宁……”

在喜娘丫鬟的推搡嬉笑中,苏旭手持秤杆慢慢地挑开了新娘的盖头。

掀开盖头的那一瞬间,苏旭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刚刚成为他妻子的少女:昔日婴儿已经长成少女,她是那样容颜娇美,她是那样楚楚可怜。

她凤冠霞帔,她身着麟袍。

她泪流满面!她瑟瑟发抖!

她神情活脱是只待宰羔羊!

十七年日月匆匆而过,她还不是任由摆布的人偶傀儡?!

也就在那一须臾,新娘子涂朱染脂的面孔与被斩胡氏血肉模糊的首级陡然叠加在一处!

美人的盈盈泪眼无端变成胡氏的死不瞑目!新娘赤红霞帔凭空化作胡氏染血囚服!

她们一样年少秀美、她们一样稚气无助,她们都是无比怨毒地盯着他!

苏旭心头轰然一震!

当盖头被掀起时,柳溶月抬头看到了自己的丈夫!

那个传说中的天煞孤星,居然是个秀丽男子。

可是他居然那么诡异地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惊诧、恐惧和厌恶……

柳溶月鼻子一酸,顿时就要大哭出来。

她想嫁的丈夫不是这样的!彦玉表哥温柔体贴,从来不会这样眼神冰冷。

彦玉表哥也不会差点儿射死她!

握着手里那冷冰冰的御赐如意,看着眼前这凶神附体的陌生男人,柳溶月心中万般绝望!难道她今生今世就是这个怪物的媳妇了么?

所嫁非人,不如去死!

此时洞房外冬雷接连炸响,耀眼闪电不断下击!

终有一道诡异霹雳,挟着风雷千钧之势,挟着人世冤屈不甘,挟着命中注定的惨白锋芒,如罪罚长剑当空劈下,“咔嚓”一声击中新房的梁柱!

伴着屋内一片惊恐高呼,蜡烛翻倒、赤焰升腾。

新婚夫妇如同中恶惊厥,双双晕倒,人事不知。

洞房之中,沸反盈天!

唯那个拿了夫人大钱的喜婆子心底实诚,嘴尤未停:“打雷好,好打雷。冬天打雷满地贼。新郎新娘齐昏倒,醒来不知谁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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