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各有冤屈(1 / 2)
那是柳溶月平生头回从别人眼中看到恼羞成怒的“自己”!
她一直以为自己天生一张人畜无害的温柔面孔,她从没想过“自己”无理取闹时也能如此满脸混横!柳溶月懊恼不已:我以前不发火真是亏大了!谁说我面相懦弱?欺负谁当不成泼妇呢?
其实苏旭那火儿发得没什么道理,只为路过的缃琴瞟了老爷送来的书箱一眼,然后“咭”地笑出声来。不识字的缃琴是笑大少爷考上功名还给老爷逼着读书,谁知少奶奶居然脸色惨变!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羞愤掩面,扭头就走!
可把在场的少爷、丫头统统吓了一跳。缃琴是笑大少爷,大少爷还没怎样呢,如何大少奶奶就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在屋里站不下脚儿了?
眼见大少奶奶摔门而去,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翠书、丹画从少奶奶手里领过讹来的银子,看少奶奶急了,心里很过意不去。
翠书拽了拽大少爷的衣裳角儿,低声劝说:“我的爷,您去瞧瞧少奶奶吧,跟人家说两句好话。”
柳溶月微微噘嘴、神色娇嗔:“我这些日子跟他说的好话还少吗?谁知道他又发什么疯?”
丹画“嗨”了一声:“少爷您还是不懂,这女孩子高不高兴的,脾气不好摸。没准儿少奶奶那个来了呢?”
柳溶月用力摇头,斩钉截铁:“那不可能!日子没到呢!”
听了这话,在场的所有丫鬟们齐齐倒吸了口凉气,众人诡异地看向少爷。
歌玲更是小脸儿泛红,眼神崇敬:“姑爷果然是个体贴人儿,连小姐这么私密的事儿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柳溶月尬笑一声,偏过脑袋猛搔额头。
然后她就见诗素满脸嫌弃地目视远方,人家已经看不上自己了。
墨棋得罪过少奶奶,有心描补,她上前一步:“少爷,天都黑了,您去劝劝少奶奶,让她早些回来吧。”
听着窗外冷风呼啸,料来现在是个冻手冻脚的天气,再想想苏旭出门时的严峻脸色,柳溶月为难地拨拉脑袋:“我才不去找他!凭什么啊?又不是我惹他发火的!谁惹他谁去!”
缃琴讷讷后退,满脸发慌:“我……我也只是笑了一声而已啊!我还是朝大少爷笑的!我怎么知道少奶奶会发火?”
诗素叹口气:“小……姑爷啊!少奶奶哪里是跟缃琴发火?人家是为你犯性!这事儿你不去平不了!”
柳溶月后退两步:“他太厉害……我可不敢……”
丹画“啧”了一声:“有道是咬人的狗不叫唤!别看少奶奶天天跟您‘吱哇乔叫’的,这些天她究竟把您如何了?挨骂您给她个耳朵听着不就完了?”
柳溶月满脸踌躇地看着小狗八斗:“你说咬人的狗不叫?这规矩八斗知道,少奶奶明白吗?”
小狗八斗似不乐意,它朝柳溶月低低吠了两声,自顾扭头跑掉了。
柳溶月愁眉苦脸:“你看,叫唤的都不听我的,何况那个不叫唤的呢?”
然后,她就让这屋里最担心“自己”的歌玲不由分说地往外推。
歌玲的声音恁地动听:“天寒地冻的,我们小姐今天是有点儿任性,可小姐还给您家花了那么多钱呢!这世上还有花钱的不是吗?姑爷多担待吧!”
说着,歌玲居然有些羞涩地对着自己娇了声音:“谁不知道姑爷是个温存人儿?为了小姐的名节,您什么恶名都敢担,我们都明白!您断然不会负了小姐!好姑爷,快去吧!”
还没等柳溶月想明白,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歌玲如何突然羞答答的?她整个人已被早不耐烦的诗素推搡出门。诗素在她背后嘟嘟囔囔地抱怨:“如今你也是七尺高的汉子!家中的事情要担起来才像个样儿!快去把人找回来!”
屋里的丫头们不住点头,齐心协力“咣”一声把大门死死关严。
那意思劝不回来少奶奶,少爷您也别进屋了。
在那个凛冽寒冬的夜晚,大少爷柳溶月被所有丫头从暖和屋里轰了出来,顿成孤家寡人。
凉风一抽,身子一缩。
唯小狗八斗“啪叽啪叽”地跟在她身边,似个忠犬,不离不弃。
柳溶月愁苦地把胳膊揣到袖子里:“冷啊,太冷了。”
八斗同情地“汪”了一声。
她慢吞吞地往前走,心中好生腹诽:苏旭!谁也没招你,你发什么火啊?发火就发火吧,发火如何还要跑出来!跟个娘们儿似的!
额……你别说,他现在好像就是个娘们儿……
想到这里,柳溶月唉声叹气地勉强自己挺胸抬头,带着八斗站在院子里极目四望:苏旭呢?他不会又开角门溜出去了吧?不会吧!我看他出门的时候还穿着软缎子小绣花鞋呢,这可怎么出门?
想象着苏旭穿着自己的软缎子绣鞋一步一挨地走在寒冬的街上,柳溶月顿时大皱其眉,十分痛心!她好心疼自己的小绣花鞋!
倒是八斗“啪叽啪叽”地往前跑了几步,还回头朝她“汪汪”两声。
于是柳溶月决定跟着狗走,怎么也比扔鞋强,鞋是无辜的。
虽然在东厢住了几天,可是柳溶月于这里的庭院格局还不太熟。
夜深人静,四周寂静,她又没灯,丫头们也不肯陪着她出来挨骂,大少爷独自一人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满园梨树碧叶落尽,徒留枯枝摇曳风中。
柳溶月愁眉苦脸:“苏旭……您就不能挑个暖和天儿跟我发火儿吗?”
她四处踅摸着苏旭,把手掌拢在嘴边很小声地喊:“苏旭……苏旭……你在哪儿啊?”叫了两声,柳溶月就住嘴了。她是这么想的:大黑天的,让路过的仆人看见大少爷鬼鬼祟祟地在院儿里自己找自己……明天府里指不定传出什么了!
跟着八斗转过假山、穿过奇石,柳溶月在那湾清浅的池塘之侧,看到了枯坐在水边的“自己”。寒冬冷月照在结冰的池塘上,泛着水晶般光彩,水边的“自己”身影都似笼了银雾。
小湖边的女子年轻又美丽,“她”蹙眉抱膝坐在那里,满脸哀怨,几可入画。
柳溶月眨了眨眼睛,觉得书中的神仙也不过如此好看了。
可她并不开心,用别人的眼睛打量自己的皮囊,柳溶月不禁生出一种疏离淡漠的分寸感:这具身体数日前所嫁非人、诸多苦恨,于她来说都像上辈子的事情了。
而苏旭此刻的烦恼懊丧,在柳溶月看来真有些不知所谓。你从男人变个富家小姐还烦得要死要活,翠书、丹画从小当丫头伺候你,人家不还好生生过着日子?怎么你就一点委屈受不得?
站开看一步看自己,无非挂碍恐怖颠倒梦想,彻头彻尾十足荒唐。
柳溶月慢慢地坐在了苏旭身边,陪着“自己”坐了一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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