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父慈子孝(2 / 2)
柳溶月癔癔症症地“哦”地一声,她擦了擦嘴角儿、满脸哀怨:“天天吃素、口中寡淡,念到‘饮食’二字难免着相。”
柳小姐看看身边跪着的诗素,不由疼惜心起:“可怜你跟着我来此修炼,不但没得法术,还摸不着油腥。你这名字我爹起得不好,叫什么‘诗素’?听着就跟吃素一般。诗素,咱俩都好可怜哦……”
诗素都要翻白眼了:“小姐!您是不是饿糊涂了?咱又不是出家一辈子,咱不是混一个月就回去了吗?忍忍,再忍忍。这经您就好好儿念吧。要不回头念云师父又不待见您。就念云那张涩脸,她那一关您可不好过!”
柳溶月索性破罐子破摔:“涩脸又如何!不过又怎地?想当初苏奶奶脸涩不涩?他手底下我都混过来了,我还在乎个姑子?她要敢拿棍子打我,我就敢躺地上打滚儿!再说慧安住持怹老人家不是对咱们不错么?前两天我偷懒给婆婆缝被子住持都容了我了。”
然后,柳溶月就听诗素絮絮叨叨地数落自己,这丫头嘴里没有油,也不知哪儿来那么多唾沫:“住持对咱不错有什么用啊?县官不如现管!查你功课的不还是念云么?好小姐,快点儿念。大不了念完了,晚上咱俩回去偷吃点心去。你天天让念云师父数落着,你美得慌是怎么着?”
柳溶月愁眉苦脸:“佛祖在上,点心在下。可怜小女子在家念书,出门儿念经。合着这一年我跟‘念’字儿干上了。念云师父怎么了?谁还不是个‘念’字辈儿高人咧?”
忽然“吱呀”一声佛堂门开,一位身量高挑的女尼缓步而入。
诗素连忙合十:“念云师父来了!师父请坐,我去给师父倒茶。”说罢,她便悄悄地溜出去了,临走时给柳溶月打手势,要她好好儿应酬。
天天吃草的柳溶月如今垂头丧气:“念云师父好。”
念云女尼轻哼一声:“柳诰命,天色不早了。我来问你,这部《地藏菩萨本愿经》您念了几遍了?”
柳溶月仰起头来:“十……”
念云冷冷地说:“对着佛祖撒谎,死后就下地狱!”
柳溶月垮下肩膀、长声叹息:“一……一遍也还不曾念完……念云师父啊,这部《地藏经》一万七千零三十五个字。你们要我诚心念诵,又得读入心去。哪有那么快的?佛祖面前,不打谎语。小女子毕竟初来乍到,跟经不熟,您老就多容我些时候,咱们慢慢儿念诵不行么?”
听了如此惫懒的回复,向来严厉的念云女尼破天荒地叹了口气:“唉……我也知道让您这娇滴滴的诰命夫人进庙修行,是难为您了。谁不知您救过长公主?谁不知长公主跟您有交情?您替长公主来这里修行,按理说谁能管得了您?我也是按住持的吩咐前来督促,贫尼也没有法子啊。”
柳溶月忽然心生警觉:念云师父怎么今天这么好说话了?不对啊,她怎么说话字字句句都扣着长公主呢?
果然,念云撩衣跪在柳溶月身边,她似是饶有兴致地跟她拉个家常:“听说您妙手回春,治好了咱们长公主的痼疾?长公主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一听问这个,柳溶月就不害怕了,她前些日子背诵了一宿苏旭给长公主的脉案、药方,自信能说出个子丑寅卯。
柳溶月闭着眼睛对答如流:“长公主悲痛先帝崩殂,又长途奔波,所以突发崩漏,一病不起。”
念云师父却似不太甘心:“诰命此话当真?我怎么听说长公主是……”她看了看左右无人,悄声低语:“我怎么听说,长公主是在路上生了个孩子……”
柳溶月大惊失色:“哪有此事!”
念云法师“嘿嘿”冷笑:“诰命倒是对长公主忠心耿耿,可是长公主呢?为了孝顺她娘,把你们小夫妻生生拆散,不由分说把您扔到庙里受苦,连您婆婆做寿也不放您回去。阿弥陀佛!普天之下,谁不替您抱屈?您还替她瞒着这等丑事做什么?”
柳溶月想不到一个女尼这么爱说三道四!可这等大事她怎能胡说八道呢?
柳溶月老实巴交地回复:“长公主真是劳累崩漏。再说长公主居孀多年,如何会有孩子?师父想差了。”
念云将嘴一撇:“你就是不敢实说罢了。咱们这是在庙里,佛祖在上,说瞎话那是要下拔舌地狱的。诰命可敢拿身家性命发誓,刚才没有扯谎?”
倘若此刻跟念云聊天的是苏旭,他心有顾忌,定然不敢对佛发誓。
可这是从头儿不知出了啥事儿的柳大姑娘,人家理直气壮:“如何不敢?佛祖在上!长公主就是突发崩漏之症、来势汹汹,又急又险。念云师父,长公主旅途重病已经够可怜的了,咱们同为女子,您还是修行之人,可不能污人名誉啊。”
念云被柳溶月如此一说,气色登时难看:“诰命既然如此铁口钢牙,你便好好在这儿念经吧。你可是对佛发了誓的,我瞧你遭不遭报应。”
柳溶月莫名其妙地看着念云发怒离去,心想:这位师父怎么想的?非得让人家长公主有私生子才称你心?与你有什么相干啊?
想到这里,柳溶月抬头看佛,认真叩拜。她是真不相信长公主那样尊贵女子会有什么私生孩子,她更觉得污蔑妇女名誉才是该下拔舌地狱的口业重罪。别说长公主没有此等丑事,便是真有,也不能说!
屏风之后,慧安住持神色不安地看向长公主:“阿弥陀佛。没想到长公主今日光降,竟是如此!可见佛祖神通,不可思议。只是今日局面,长公主看要如何发落才好?”
长公主凝重点头:“我就说有鬼,你还不相信。你身边那个不学好的徒弟终究露了本相!也罢了,先让她跟她主子好好回报了此事吧。过些日子,你尽可将她送到后山上专心为太后诵经祈福,了此残生。佛祖还有威严相,老尼姑也不可太心慈面软。”
慧安面露不忍之色,还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大长公主略微沉吟:“这个小苏夫人着实厚道,本宫想给她些恩典。住持代本宫去问问,她可有什么心愿?唉,便是她还记挂着旧人,本宫也不是不能成全。”
那日,慧安住持将柳溶月领入了一间大殿,殿中供奉海灯无数。
慧安老尼声音慈和:“诰命啊,咱们慈寿寺是本朝慈圣太后所建,其中供奉的九莲菩萨庇护妇女、灵验无比,贵妇民女皆来参拜。你来看,菩萨面前的这些大大小小海灯,便是她们许下的愿心。天下女子皆视菩萨如母,最最隐晦的心思都不会瞒着菩萨。”
柳溶月对着慈眉善目的菩萨合十拜拜,然后顺着慧安师太的手指看向那些光明海灯。
慧安尼指点着解释:“这座最大的海灯是太后所点,太后希冀永享荣华;这座次些的,是大长公主的愿心,长公主想要青春永驻;这一座是秦王妃为小世子求平安聪慧;这座小的是您妹妹柳夫人求早生贵子;这座是林侯夫人求侯爷不纳妾室;这座是富户夫人求跟小叔分家;这是花魁求脱籍;这是民女想贵婿……”说到这里,慧安的眼神柔软:“世间女子的想头各个不同,所求也是千奇百态。譬如前些日子有个寡妇日思夜想要改嫁美男。她真心祝祷、点燃佛灯,菩萨便当真顺了她的心愿,让她改嫁了个潘安似的相公。诰命来此修行一趟,深入宝山不可空手而归。今日便是许愿的吉日,你可有什么心愿,要求九莲菩萨答允?”
这老尼简直循循善诱:“什么心愿都行,不必有什么碍口忌讳。菩萨神通,不可思议。出了这个大门,你的心愿无人能够知晓,诰命便只当是说给亲生母亲知道。”
柳溶月心有所感,她轻盈下跪,双手合十:“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元通入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无比虔诚地同菩萨许罢了愿心,柳溶月兴兴头头地看向慧安住持:“师父啊,我只愿和我丈夫天长地久,白首与共。”
坐在后殿的大长公主听了柳诰命如此痴话,不由长叹一声:“老祖娘娘的金字招牌恐怕要砸,就小苏相公如今那嘬死的过法儿,我看就是这事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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