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顾复(1 / 2)

加入书签

赵炅坐于阅事之所崇政殿中,面对一堆奏疏札子,单手抚额,有头痛之状。

宰相赵普立于他面前,垂首恭立,但不时抬眼看皇帝,探视着他书案后表情。在再次目睹赵炅揉了揉眉际之末的太阳穴之后,他终于开口问:“日前有臣僚上疏,请求陛下下旨,许秦王廷美之子德恭等称皇子,不知陛下可有决断?”

赵炅展开案上一份札子看看,旋即又掩上,轻叹一声:“此前朕已决定,封秦王之女为云阳公主。此番若不应允,岂不显得厚此薄彼?”

秦王廷美之女即将出嫁,夫婿是开国元勋韩重赟之子韩崇业。赵廷美此前暗示赵炅,希望赐女儿一体面的封号,旋即有臣子上疏,称太祖、陛下与秦王手足之情甚笃,太祖宁传位于陛下而不传其子,已传为美谈,陛下宜视兄弟子女如己出,赐秦王之女皇女身份。

赵炅思量再三,宣布将秦王之女计入皇女排行,称皇四女,封云阳公主,韩崇业称驸马都尉。秦王廷美稍作推辞,即欣然领命,赵炅已颇不快,未料不久之后,又有人上疏,要求将秦王长子德恭亦列为皇子,按皇子身份给予封号。

赵普听了赵炅之言,朝他躬身道:“陛下仁德,待秦王友爱,特封其女为公主。但秦王竟不坚辞,任其女享公主之名,与帝女同列,实乃僭越之举。秦王以下得陇望蜀,奢求陛下赐德恭等人皇子身份,陛下万万不可答应。”

赵炅凝视赵普,语气似与他商议,同时紧盯赵普面部,不错过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朕与秦王手足情深,子女地位平等,也未尝不可。”

赵普坚持己见,甚是坚定:“陛下三思。秦王任开封尹,兼理京师要务,平日注意结交大臣,朝中党羽甚多。这次若陛下答应其子称皇子,下次秦王党羽就会公然要求陛下立秦王为储君了。”

赵炅迟疑道:“廷美一向忠诚,应该不会授意幕僚做出这等事。”

赵普向他深深一揖,随即抬首,与赵炅对视,徐徐道:“先帝与陛下的生母昭宪太后临终时曾召臣入宫记录遗言,认为前朝灭亡皆因幼主临朝,故命先帝传位于陛下,遗命藏于金匮之中。这‘金匮之盟’有不少臣子知道,皆以为太后遗命是约定皇位兄终弟及,先帝如约传位于陛下,故此秦王必然有所希冀,其党羽也会以此为据,上疏请求陛下立储,是迟早的事。”

赵炅语气平缓,却隐含试探:“我们兄弟五人,大哥和五弟去世得早,我与二哥太祖皇帝及四弟廷美共创大业,亲密无间。兄终弟及……原也无妨。”

赵普摆首:“秦王近年来颇有几分骄恣,任开封尹,也被人指责行事乖张,不守法度,且与兵部尚书卢多逊等人往来密切,陛下不可不妨。秦王若即位,实非社稷之福,事关国本,陛下切莫早下定论。”

赵炅沉默。

赵普又道:“国朝臣僚见亲王,向来只能称‘大王’,‘殿下’是对储君的尊称。秦王尚未被立为储君,卢多逊等人私下便称他殿下,他也并不推辞,可见实有野心。  ”

赵炅叹息:“朕即位之前,也任开封尹,或许因此令人误以为同样出任开封尹的廷美等同于储君……只是,朕虽未立储,既有金匮之盟,朕也理应守信。”

赵普微牵唇角,引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笑:“当年昭宪太后约定的是太祖与陛下同母兄弟之间传位。恕臣直言,虽然天家宗牒上记载,秦王乃昭宪太后所出,但臣却听传闻说,秦王的生母并非昭宪太后,而是陛下的乳母陈国夫人耿氏……”

赵炅目光凛然,扫于赵普脸上,赵普欠身低首,神情笃定,并不惶恐。

赵匡胤及赵炅的父亲、后来被追谥为武昭皇帝的宣祖赵弘殷有五子二女,宗牒记载,皆为其妻昭宪太后杜氏所出,秦王廷美的身世,朝中一向无人公开议论,而赵普显然是暗中细查,有所把握才会公然对赵炅道出。

赵炅沉吟须臾,终于缓缓点头,坦言道:“当年耿氏做我乳母,期间与我父亲暗生情愫,珠胎暗结,生下廷美。我母亲为掩饰家丑,便认廷美为亲生子,故而宗牒上记载秦王生母也是昭宪太后。”

赵普颔首道:“因此,若按昭宪太后本意,兄终弟及当仅限于嫡出兄弟之间,若秦王是庶出,便名不正言不顺了。”

赵炅若有所思,旋即对赵普展颜笑:“此事暂不提了。近日天色清美,洛阳又送来一些晚开的牡丹,朕有意召集群臣,赴后苑参加赏花钓鱼宴。卿届时率众臣子前来赴宴吧。”

赵普微微一笑,欠身应道:“臣遵旨。”

自太祖朝开始,皇帝常于春夏之间召宗室、近臣于皇宫后苑赏花、习射。皇帝赵炅好文,又命群臣于宴饮之际赋诗,这种宴会逐渐发展为集赏花、钓鱼、宴饮、赋诗、游艺于一体的活动,称赏花钓鱼宴。

这日后苑中牡丹盛开,多为洛阳送来的潜溪绯、一擫红、玉板白、多叶紫及九蕊真珠、倒晕檀心之类,春风拂槛,百卉成妍。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赏花,或下棋,或言笑聚谈,托着蔬果酒水的内人们往来穿梭,裙袂翩翩,恍然若瑶池仙境。

苏易简在牡丹花圃边欣赏此中盛景,提笔填词,写下“非烟非雾瑶池宴”等字,寇准含笑旁观,赵普看了也颔首称赞。

赵元侃在荷花池畔钓鱼,赵炅立于他身后观看。须臾水面涟漪散开,元侃猛地提杆,钓起一只大鲤鱼,父子俩相顾大笑。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