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落棋(1 / 2)
赵元佐悲呼“陈国夫人”,李清瞳亦抢上前来搀扶陈国夫人,查看她面色,试探其呼吸,然后朝赵炅点了点头。赵炅一脸木然地站起,举目望向远处,淡淡吩咐:“宣太医。”
王继恩立即指挥小黄门去召太医,李清瞳命左右护送陈国夫人回居所。赵炅默默转身朝万岁殿里走去,赵元侃迅速跟上。
赵炅回首瞥瞥赵元侃,冷冷问他:“你,也是来劝我饶了你四叔的?”
赵元侃摇摇头:“不是……”
“那你入宫,所为何事?”赵炅追问。
赵元侃深垂首,赧然道:“臣是听说,爹爹新作弈棋三势,一个叫‘独飞天鹅势’,一个叫‘对面千里势’,还有一个,叫‘大海取明珠势’,皆神妙之极,诸学士和众位棋待诏都不能解……臣斗胆,想请爹爹将这三势示予臣,让臣琢磨琢磨,以增进棋力。”
赵炅错愕:“你专程入宫,就为这个?”
赵元侃立即长揖:“元侃顽劣,不好好读书,整日想着这些,让爹爹失望了,爹爹恕罪。”
赵炅注视他良久,目中渐有笑意泛起,最后抛下一字:“来。”即负手进入万岁殿。
赵元侃跟随父亲入内,两人在棋盘两端坐定。赵炅命内侍裴愈取黑白子布棋局,先列出‘对面千里势’,然后目示赵元侃:“此势白子先行,你且看看,如何救活下面的白子。”
赵元侃凝视棋局沉吟许久,然后拈起一枚白子,正要落在某处,忽觉立于父亲身后的裴愈长袖轻举,动了一动。赵元侃微微抬目看父亲,赵炅正在举盏饮茶,并未觉有异。赵元侃再看裴愈,见裴愈目光落在他将要落子之处,轻轻摆首。
裴愈年龄不过二十多岁,然而通诗文,善弈棋,清俊多才,故此颇得赵炅赏识,赵炅命他监管秘阁图书,闲时舞文弄墨、弈棋抚琴,也常让他相随左右。赵元侃知道裴愈棋艺超群,不亚于众棋待诏,见他摆首,便明白这一子不应落于此处,遂收回白子,又凝思须臾,再举棋往一处去,其间抬目看裴愈,裴愈依然立于赵炅背后,目含隐约笑意,极其轻微地朝赵元侃点了点头。
赵元侃遂气定神闲地将白子落下,再观棋势,已豁然开朗。赵炅定睛一看,又不动声色地拈黑子应对,赵元侃落子之前再看裴愈,在他颔首摆首提示下顺利解开了父亲设下的难题。赵炅最后捋须赞道:“三哥近日常弈棋么?竟精进至此。我这一势连翰院学士都解不开,你居然一来就看出了门道。”
赵元侃朝父亲作揖道:“爹爹谬赞。实不相瞒,每次臣与爹爹对弈之后,回到王府都会将棋局复盘,学习爹爹每一妙着,分析自己得失。若棋力稍有增进,也是拜爹爹所赐。”
赵炅龙颜大悦,命裴愈取自己近日所录棋谱赐元侃。赵元侃似喜不自禁,忙起身郑重拜谢父亲。赵炅笑而命其平身,见赵元侃迫不及待地翻看棋谱,又问道:“以前你成天蹴鞠,并不怎么爱下棋,为何如今转性了?”
赵元侃叹道:“球还是爱踢的,只是如今大哥轻易出不得门,我改和五哥一组,带着几位宗室兄弟,与二哥和四哥带的队踢。近日四哥一不留神,说二哥说话结巴,二哥心里不痛快,踢球时就不与四哥配合,以致我和五哥的队每战必胜。四哥不乐意了,与二哥吵了一架,两人谁都不理谁,我们这球自然也没法踢了。”
赵炅闻言摇头:“四哥固然不懂事,但二哥大他许多,竟也跟弟弟置气,还将气撒在球场上,让你们趁虚而入,难怪要输。”
“正是这个理。”赵元侃道,“兄弟就应该和睦相处,共同御敌之时,凡事理应相互包容,若兄弟阋墙,就给了对手可乘之机。好在这只是蹴鞠,若是镇守疆土……”
赵炅听出他弦外之音,顿时沉下脸来,拍案呵斥:“大胆!”
赵元侃迅速在父亲面前跪下,伏首进言:“爹爹息怒,臣只说一句,望爹爹三思:四叔糊涂,有意犯上,理应严惩,但毕竟未成事实,而我大宋开国未久,契丹虎视眈眈,若这时大动干戈惩处四叔,朝野内外人心惶惶,高兴的岂不是四方蛮夷?”
赵炅缓缓起身,在赵元侃面前来回踱步,良久沉吟未语。保持着伏拜姿态的赵元侃想到父亲的目光如冰似剑,正在自己身上掠过,顿感脊背生寒,额上沁出一层冷汗。
赵炅终于站定,举目望向殿外,沉声唤:“继恩……”
话音未落,便见王继恩略显惊慌地匆匆赶来,跪下禀道:“官家,陈国夫人……殁了。”
垂首跪着的赵元侃见面前父亲的袍袖颤了一颤,他很想仰首探看父亲此刻的表情,然而终究不敢,只是继续低头沉默。须臾,听见赵炅开口,以冷静如寒潭之水的语调问王继恩:“楚王呢?”
王继恩道:“楚王很悲伤,此前杖击也伤得不轻。臣让人搀扶他在陈国夫人阁中厢房歇息,并请太医诊治。”
赵炅不再多言,径直往陈国夫人阁中去。赵元侃想了想,不问父亲意见便起身追赶,亦步亦趋地随他前往。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