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谋反(2 / 2)
自此,西梁终于从危机中走了出来。
远在匈奴境内作战的吴王渐露锋芒。即使他与吐蕃决裂,以冯怀恩为首的西梁势力却越发崛起,给了他最可靠的支持。
不过西梁云州这地方,自从拓跋煜的父亲死后,整个封地其实并不是新任西梁王做主,而是一切以大将冯怀恩马首是瞻。冯怀恩早年就是西梁王心腹,后来西梁王及其唯一的嫡子相继因病殁逝,几个庶子接替王位闹得鸡犬不宁,西梁王府早就式微。冯怀恩作为手握兵权的武将,自然收拢了权柄。
所以皇帝赦不赦拓跋煜,其实无关紧要。
拓跋弘也明白这一点。但他还是下旨给赦了。西梁王如今仍算是冯怀恩的主子。届时吴王登位,冯怀恩做了摄政王,他不能顶着个“背弃旧主”的坏名声。
皇帝虽然没有废东宫,然而皇室贵族们看在眼中,早知皇帝已经属意了吴王。虽然监国的是赵王,不过战乱年代,兵权比什么都宝贵。
秦国皇室再次掀起血腥风雨。储位动荡,天下难安。
这其中还出了个小事。
从京城被迎回来的西梁王拓跋煜,途中不幸中暑病死了。
皇帝思虑几日之后,收回西梁王的敕封,将广阔富饶的云州作为汤沐邑赏赐给怀恪长帝姬。
帝姬的封地是不能世袭的。自此,作为封疆大吏的“西梁王”,被彻底收回权柄。
没有人有异议。冯怀恩还千里迢迢派亲信回来谢恩。
冯怀恩说是西梁王麾下的武将,事实上他这辈子只忠于一个主子,那就是当今皇帝的十一叔,最初的西梁王。他病死后嫡子也跟着病死了,王位被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庶子抢得头破血流,冯怀恩对他们嗤之以鼻,心中不时哀叹旧主命不好。
旧主父子都病死,冯怀恩唯一认可的就是王府中的正统儿媳,嫡长媳怀恪帝姬。
怀恪帝姬虽是女流,却血统高贵,丈夫在世的时候两人是举案齐眉的恩爱,公婆对她也最为信任。
这些年,怀恪帝姬守寡出家,并不参与王府王位交迭的斗争。和冯怀恩的心思一样,她作为皇帝的长女,对丈夫的几个庶出弟弟看都懒得看一眼,与他们斗,简直自降身份。
她安静地守在庙里,一壁传旨给前线的冯怀恩,命令他支持吴王、结交蒙古大妃。冯怀恩有时候也和她意见相左,比如最后西梁王的敕封被收回这事,他并不十分赞同……但西梁的虎符可是一直在帝姬的手里握着。
且如今整个云州都成了帝姬的汤沐邑……那不仅仅是云州一个大城,还包括边陲的无数小镇。要么说西梁王是西疆一霸,这块地方广阔富饶,放眼望去那就是一个国中国。既成了皇女封地,这地方大大小小的官员自然归属皇女管辖了。
林媛跟随圣驾,在云州城里住下来了。
很奇怪的是,拓跋弘已经处死了张开山,却没有赐死她这个淑妃。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只是东宫身有微恙,一时抱病才由赵王接手国务。
林媛没受什么屈辱,皇帝既不杀她,也不肯将她押送回京城处置。
云州封地被皇室收回的消息很快传到她耳中。她并不觉得奇怪,皇帝意欲废太子立吴王,这才提携扇玉和冯怀恩一众。五月初五端午节的时候,扇玉前来拜见父皇,林媛听看守的侍从们窃语道怀恪帝姬出家这些年,竟是容貌越发姝丽滋润,并不像是过了多年清苦生活的寡妇。
因着过端午,圣驾又在,云州城里开了庙会、灯会,很是热闹。林媛安静端坐,自从来了云州她又遭软禁,从不许出门,整日面对的都是黯淡无光的小黑屋。
前席的热闹与她无关,晚膳时宫人端上的菜肴多加了一菜一汤,算是给她过节。林媛并无不满,在北塞打仗那会子每天吃的饼子里都有泥,皇帝也和自己吃的一样。在云州城,就算是戴罪之身,竟还照着皇妃的礼遇一顿摆好几个盘子呢。
宫人们摆了膳食,又有一位姑姑端着银盘上前道:“娘娘,这些都是皇上的赏赐。皇上命您亥时一刻往书房里去。”
林媛猛地抬头,随后她瞧见了银盘中的东西……是些碧玉的头面饰物。
她连忙道:“我是戴罪之人,不可以佩戴首饰。”
“是皇上赏赐您。”那姑姑低眉顺眼道:“娘娘早些用膳,皇上忙于战事,您待会儿不能误了时辰。”
林媛沉默半晌,跪地谢了恩,将东西收在匣子里。
她很费解,拓跋弘为什么要传召她?
在他眼里,她不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么?
她不敢怠慢,梳洗一番后由轿子抬着往皇帝的书房去。
身边宫人都是皇帝心腹,不会和她多说半句话。云州夏日的夜很凉爽,她抱着双臂缩在轿子里,撩了帘子深深地呼吸。
在轿子落地的时候他觉得心都揪起来了。晚风习习,吹在脸上却是生疼的凛冽。
就在她踟蹰许久,鼓足了勇气想要叩门时,一个姣好的少女声色在身旁响起:
“淑妃安。”
那是个陌生的面孔,约莫十九岁上下,圆髻上插着样式朴素的金簪。
林媛微愣,片刻后才记起只有皇女和皇后才能佩戴九尾凤的簪子。她面容平静,淡淡地伸手道:“长帝姬,多年不见。女大十八变,本宫差点认不出来。”
扇玉端然微笑:“是呢,已经七年多了,很多京城的夫人们都说快不认得儿臣了。儿臣方才去庙中祈福,刚刚回府路过这里。看到淑母妃一切安好,儿臣就不担心了。”她说话时,面颊上有若隐若现的刀痕,随着她一颦一笑显现出来。
林媛道:“帝姬现在是身份贵重的人了,还对我行礼如仪,我应该感动才是。”又打量她的面颊道:“帝姬这些年在云州城里,虽然守寡,然而以虎符号令冯怀恩一众西梁武将、扶持吴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怕是并不似传言中那般清苦可怜。帝姬脸上又是怎么了?是拓跋凌几个庶弟冒犯了么?”
提及脸上伤痕,扇玉却并没有一丝尴尬,如常笑道:“并不是。我夫君年少病逝,我心中不舍,故而在面上刻他名字。”说着看一眼书房中的烛火,道:“母妃快进去吧,皇上已经在等了。”
拓跋弘一直在书房里。他伤势渐渐痊愈,如今已能够行走。御医叮嘱他要卧床百日静养的,不过随军奔波下来他不好意思叫人抬着,也不能撩开政事不管。
林媛进去时他靠着软塌打瞌睡。林媛在地下站着不敢擅动,等了半个时辰脚都痛了,拓跋弘方摸一把眼睛,坐起来道:“你来了?去给朕拿水。”
林媛捧了茶盏奉上,一如这些年服侍他的样子。
拓跋弘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很多。自从受伤后他时常觉得渴,还嫌茶水味苦,只爱喝白水了。
林媛默然立着。他抬头看一眼林媛,又指使她去磨墨。
于是这一晚上,林媛都在书房里伺候着,端茶递水翻折子,好久没伺候过人还觉得手酸了。皇帝并不肯和她闲话,十分专注地埋头在奏报和折子里。
这么一直忙到子时,外头漆黑不见五指,皇帝终于撩开笔命令她去拿盥洗的盆子。林媛依言端了东西来服侍,屋子里的三十六盏烛火吹得只剩三盏,而且一个宫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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