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魂断牛棚(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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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得贵彻夜未眠,两眼飘着红血丝,拉着他家的黄牛一步步朝着野草乡骡马市场走去。

野草乡的骡马市场是用一大片废弃的河滩地改造而成的。地形狭长,而深远,一眼望不到尽头。

时值深秋,四周繁茂的野草野花在极力施展着最后一抹繁华。大丽花、鸡冠花、小菊花、月季花、旋覆花、桂花、醉蝶花等等各色野花,依然竞相争艳,绚丽多彩。

市场中间埋着密密匝匝的拴马桩,木桩上钉着大铁环,让买卖牲口的人们拴缚牲口。

市场上骡、马、牛、驴排列得满满当当。人头攒动,骡马穿梭,人喊马嘶,纷纷攘攘。

正值午时,这一骡马大市在剧烈阳光的烘烤之下,蒸发出阵阵牲畜的粪便和野草野花的混合复杂气味。

刘得贵牵着他家的老黄牛一步步向着市场里走来。

他走着,看到一个空桩处,停了下来,把老黄牛拴在这根拴马桩上。

刘得贵四周望了望人声嘈杂,烟尘缭绕的骡马市场,蹲下来在怀里掏出一根香烟来抽烟。

由于他的老黄牛膘肥体壮,皮毛靓丽,刚一落下脚来,就有不少买牛人络绎不绝地来到他身边看望,洽谈。

而刘得贵与其说是卖牛不如说是嫁姑娘相亲更贴切一些。

与卖牛的价格相比他更关注的是这家买牛人的品性,他要旁敲侧击地打听这家人打不打牲口,有没有虐待牲畜的习惯,这人家里的活计苦不苦?他买牛是干什么用,是倒卖赚钱,还是自己家使用,这家人家种的有多少亩地?离山底村远不远?

他想着,必须给老黄牛找一个他能关照监督住的地方,万一听见老黄牛在他家有被虐待的情况,他就能照看得上,万一不行,就把这老黄牛赎回来。

所以他最后一个条件是不能离他家太远。

经过千挑万选,他最后选定了离山底村十里路的一个叫榆树庄的一户农家。

这人名叫石板材,种的土地也不算多,人也看着和善。

经过和这人攀谈,他发现这人也比较喜欢牛,特别是他听这位石板材讲了一个故事,令他十分感动,于是就相中了他。

这位石板材说:“我先前养的一头牛,跟了我八年,和我感情深厚。到了老了,不能耕地拉车了,不少人就劝说让我把这头牛卖给屠宰场。

刘得贵惊叫了一声:“啊?……”怎么能做这类缺德事呢?老牛辛辛苦苦伺候了人一生,到老了干不动活了,应该把它养着,让它自己老死了才对呢,怎么还能杀了,吃它的肉,喝它的血呢?”

石板材抬头望了一眼刘得贵,继续说道:“那些个劝我的人们说道:‘趁现在卖掉还能赚点钱,要是再等几年,就屠宰场也不要了。因为其一,杀不下多少肉;其二,这老牛肉硬得都啃不动了,肉也卖不了。到时候,这老牛活不能干,肉不能卖,你把它像老爹一样,搁在家里养老呀?’这话听起来一点也没有错,但是我就是不舍得,它跟了我八年了,我怎忍心把它卖到屠宰场去呢?

刘得贵说道:“卖到屠宰场是他娘的做缺德事呢,将来生下孩子也没屁眼!咱们的老祖先不是就说过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你就是挣钱也不能杀生害命啊!而且杀得还是伺候了人一生的功臣呢!人这一辈子不能光为钱活着。

石板材说道:“哎对,老哥!咱们想到一处去了。人家说‘老牛力尽刀尖死,侍候君王不到头’。这话听起来都让人伤感,别说去做了,我绝不能让辛辛苦苦伺候我八年的老牛死在刀尖之上,我也不能做那无道的昏君。”

刘得贵接话道:“哎,兄弟!这就对了。做人不能做恶人!”

石板材点了点头,表示非常赞成刘得贵的观点,然后接着说道:“我就把我那牛这样养着,看着他一天天老去,我天天依然给好吃好喝喂养着它,有病照样给看。我那些老伙计们取笑我说:‘你要给这老牛养老送终呢?死了是不是还要给披麻戴孝呢?’我就说‘披麻戴孝不可能,但是养老送终是肯定的。这是老牛辛苦一生赚来的。’”

听到这里刘得贵深受感动,伸出一种皱皱巴巴,布满老茧的手来拍了拍石板材的肩头说道:“好人哪,好人!”

石板材抿嘴笑了笑继续说道:“于是,我就最后看着它老的走不动了,吃也吃不动了,有一天就在牛圈里石槽旁去世了。我就在山上刨了个坑雇人把它抬着放到那坑里将它埋葬了。”

刘得贵听着、听着激动不已,霎时间皱皱巴巴的眼眶皱褶里渗出了湿湿的泪水,心里不禁想道:“老黄牛啊!我可是给你找上好人家了,你下半生不用受罪了!”刘得贵突然感觉到一个大男人家,有点失态,于是转身装着要打喷嚏的样子,但是打喷嚏的姿势摆好了,努力了半天,一个喷嚏也没打出来,只好伸出一只粗砂布似的手掌来,连眼睛带脸颊,从上到下一起摸了一把。然后说道:“好兄弟,你积下德了!好人必有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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