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黄河的灵性(2 / 2)
芦根儿满脸愉快,赞同地点了点脑袋,向“故事爷”木然地咧嘴笑了笑。
“要是有人说你爹淹死了,俺就非与他抬一抬杠儿不可!谁也没看到你爹的尸身嘛!你爹一准儿是还活着!你在这里守望比不守望好,不过……你爹不可能从上水回来。”“故事爷”又嘿嘿笑了笑。
“俺娘说俺爹也可能从上水回来。”芦根儿立即插话道。
“故事爷”顺口说道:“你娘既然这样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俺娘说俺爹从下游游回来,万一游过了这地方,不得回头再从上水游回来吗?要是俺爹游过了这地方累昏了,不得不从上水漂过来吗?”
“你娘比大爷想得周到,想得周到肯定是有些好处的!”
“故事爷”仍然眯缝着眼睛摸弄着烟袋,可能是烟瘾发了忘记了带点烟引火的东西,芦根儿连忙钻进茅草庵里,在床铺上找出以往点灯用的火镰火石和一卷儿老棉纸递给“故事爷”。
“故事爷”从腰间解下一根干草绳,熟练地用火石在火镰上打出火星点着老棉纸,“呼呼呼”小心地用嘴把黄色的火苗儿吹旺,用燃烧着的老棉纸点着干草绳,把火镰火石还给芦根儿,点着旱烟吧嗒吧嗒吸了两口,舒舒服服地喷出一团乳白色的烟雾,习惯性地咔咔咳嗽了两声,向芦根儿慢悠悠地说道:“你老爹的水性哇没人比得了……这黄河水再大也奈何不得你老爹!”
“要是黄河水不浑……”芦根儿天真地说道,“要是黄河水变清,俺爹在水里游动就不会被泥沙迷眼了。”
“故事爷”听了不由自主地猛然脱口“哈”地笑了一声,可能是烟雾呛进了胸腔,“咔咔咔”连着咳嗽起来,憋得脸红脖子粗眼里噙着泪水,咳嗽了一阵儿从喉咙里喷出一口黏痰,随后嘴里冒出一股烟雾,他微笑着滑稽地看看芦根儿,沙哑着喉咙边笑边说道:“黄河水很难变清啊!你没听人说‘圣人出黄河清’……要是出了圣人黄河水才会变清呀!无缘无故这黄河水咋会变清?这浑黄的河水只怕是流了万把年啦!还没人儿见过黄河流过清水哩。”
芦根儿有点儿纳闷儿,“不是已经出过圣人啦?!书上说孔子和关公是文圣人和武圣人,黄河为啥没变清哇?”
“你到底是上过学读过书哇!知道孔子关公是圣人……比那些没读书的睁眼瞎子强!”“故事爷”夸赞着芦根儿然后尴尬地呵呵笑了笑说道:“这个事儿俺得仔细想一想……是得动动脑子想一想……俺得再抽一袋烟好好琢磨琢磨……是呀!已经出过圣人了……已经出了两位大圣人啦……这黄河水到底为啥没变清啊……”
他在鞋底儿上磕了磕烟袋锅儿,又捂上一些烟末点着,忽忽悠悠抽了几口旱烟,皱着眉头拍着脑门儿装着很认真地想了想突然说道:“想起来啦!终于想起来啦……孔子关公这两位大圣人出的时候,听说黄河水是变清了,可后来不知咋弄得又变浑啦。”说罢,他一边在鞋底上磕烟袋锅儿,一边眯缝着眼睛“呵呵呵”幽默地笑了起来。
芦根儿下意识地傻笑着,挠着头皮呆呆地望着“故事爷”,停了一会儿向“故事爷”请教道:“要是再出一个圣人黄河水还能变清吗?”
“圣人不是随便就能出得来的!又不是种庄稼,收了一茬儿再种一茬儿……真圣人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才能出一个……不到一定的年头儿出来的圣人都是假圣人。假圣人出得越多黄河水就越浑,就像说假话的人越多世道越不清明一样……谁也弄不清楚啥时候出真圣人。俺想啊……要是再出一个真圣人黄河水一定会变清,但黄河就不能叫黄河啦。”
芦根儿不知可否地点了点头,一脸的失望。
“故事爷”在地上捡起一根小草棍儿,慢腾腾地戳弄烟袋杆里的烟油,一边戳弄一边抬头微笑着瞄了瞄愁眉苦脸的芦根儿,然后向芦根儿认真地说道:“黄河水浑有浑的好处哇!”
“故事爷”说的这句话立即引起了芦根儿的兴趣,他随口说道:“浑水对俺爹游回来有啥好处吗?”
“当然有了!”“故事爷”瞪了瞪眼睛,“浑水浮力大能驮人哇!人在浑水里游泳比在清水里要省劲儿,你爹一定是利用这河里驮人的浑水才没有被淹死。”
芦根儿一下高兴起来,眼里迅即放出明亮的光,兴奋地问道:“俺爹应该快游回来了吧?”
“也许呀……也许是你老爹被浪涛卷走不久游到了黄河南岸,也许他刚爬到岸上就遇到了队伍,被队伍抓壮丁儿抓走啦……”
芦根儿担心地说道:“俺爹要是被队伍抓了壮丁,那可就危险啦!队伍是要打仗的,打仗死人死得老多。”
这时“故事爷”把从烟袋杆里戳弄出的黏稠烟油刮到一片儿大草叶儿上,向芦根儿说道:“你把这烟油保存好,会有用处的……身上被毒虫叮咬抹上就好,长虫最怕烟油,要是被毒长虫咬着,伤口抹上烟油就会减轻毒性。”
“故事爷”又点上一袋烟,嘴里喷出一口烟雾呵呵笑道:“我刚才是说你老爹咋着啦?”
芦根儿立即回应道:“您说也许俺爹被队伍抓了壮丁……俺担心俺爹真要是被抓了壮丁那就危险啦!”
“故事爷”思忖片刻肯定地说道:“你爹即便是被抓了壮丁,也不会参加打仗,没一点儿危险,你不用担心!”
芦根儿不解地问道:“那是为啥?”
“你没想想……你老爹会抬花轿吧?!”
“会哇!”芦根儿点点头。
“队伍里的官官儿也得娶媳妇哇!”“故事爷”不慌不忙地说道,“娶媳妇就得用花轿,用花轿就得有人抬……说不定你老爹就在队伍里专门儿为官官儿抬花轿娶媳妇哩,不用上战场,不上战场咋会有危险?”
芦根儿信服地点了点头儿,连续“嗯嗯”了几声。
“故事爷”接着说道:“你老爹会打硪夯地基是吧?”
“俺爹会!”芦根儿又点点头。
“故事爷”“哧溜”吸了一口烟,鼻子里缓缓冒出一些烟雾,想了想说道:“无论孬队伍、好队伍,队伍都得是两条腿儿的人儿组成的,既然是两条腿儿的人儿就得有营房住,有营房住……就得盖营房……盖营房就得打硪夯地基……你老爹说不定在队伍里专门儿管打硪夯地基的事儿,这种差事一点儿危险都没有!除非你爹不小心石硪砸住了脚指头儿。”
芦根儿信服得连连点头,“嗤嗤”笑了起来。
“故事爷”也眯缝着老眼喷着烟雾,得意地呵呵笑了起来。
“就凭着你老爹既聪明又能干,说不定哇,他在队伍里混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当个官官儿……说不定哇,啥时候你老爹就骑着高头大马,腰里挎着盒子炮,屁股后边跟随着护兵就回来啦。”
芦根儿更加愉快起来,很凝重地向“故事爷”点了点头,停了一会儿想张嘴说点什么,想了想还是没说出一句合适的话语。又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一句话来:“您……您大爷的意思是……俺爹不从河里回来啦?那俺就不用在河边儿守望了吧?”
“守望……还得守望哇!守望比不守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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