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壶酒(2 / 2)
“可是很奇怪,我师父对他……十分尊敬。”
竹均的目光动了动,无声的望向景姣的脸。十分默契的,景姣的话也停在这里,好像是在等着他问出什么。
少顷,竹均:“那位老师傅,是个不得了的高人么?”
景姣笑了,摇了摇头,满头青丝也在这个动作中,发出了悉率的声音,也因为这个动作,头发的末梢扫到了竹均的尾指。很神奇的,那抹青丝好像不仅仅是扫在他的尾指,更像是扫在他的心尖一般。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头痒痒的,一种冲动促使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住了那末梢的一截头发。
“臭老头顽固的很,我与师父游历至此,在他的破酒馆一住就住了半个月。这半个月,师父总是遣我给他做饭,菜钱饭前都是师父出的。那时候我年轻,总是受不得委屈。那时候想要求着我做一顿宴席的人已经够围着阳城三圈了,这个臭老头一点都没用,凭什么要我绞尽脑汁顿顿不重样的伺候她?!”
或许当年的怨愤的确是挺大的,时至今日,谈及当时,她的语气里还带上了年少稚气的赌气味道。
竹均不由得勾起唇角:“然后呢?!”
然后?
景姣也笑了。
吃到十六天的时候,孟澜骨子里的那股子邪性爆发了。这老头虽然没本事,一张嘴倒是会吃,但是唯独不会吃辣。她尝了尝老头的酒,给他做了一顿全辣宴。
所谓鬼才,大概就是如此了。
全辣宴,从卖相上看,每一样都是清新可口的样子,可是吃到嘴里,就是要了命的辣!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明明害怕辣,明明不能吃辣,但是老头吃下一口,嗷嗷要死喝了半桶水之后,竟然颤抖着手再次拿起了筷子,将菜肴一扫而空。
“你可晓得那种会上瘾的药粉?!”景姣说到这里,插入了一个问题。
竹均听得心里惊诧不已,连忙点头:“我晓得。”他从前在那样的地方呆着,不少有钱人家的公子,钱太多了没有地方用,便喜欢用那些药粉寻乐子,时间长了会上瘾。
景姣笑着,语气里好不得意:“他不能吃辣,我就偏偏要他吃辣,还要他吃的欲罢不能,欲生欲死!舍在天堂,腹在地狱!”
竹均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你……如何做到的?!”
景姣看了他一眼,有点不满的点点他的脑袋:“又将我说过的全都忘记了么?!”
竹均赶紧回忆起她教授的东西,说到辣,那就是之前聚珍楼开业的时候她说过的话——辣味不在味觉一类,它是一种刺激性的味道。
景姣也不计较了,继续道:“辣味不是辣椒才有,姜蒜芥菜,能用来提炼辣味的食材多不胜数,辣椒容易暴露,我就用不会暴露的食材来提炼辣味。其实辣不仅仅是刺激,有时候它还能起到提味和刺激的作用。我给你打个比方,若是你吃辣吃的太多,舌头的味觉被刺激过重,极有可能会使得味觉的敏感度降低,若是此刻给你一个咸咸的食物,你吃下的时候,可能会觉得这味道刚刚好!”
“老头喜欢喝酒,他的酒明明没有特色,却坚持酿酒,我尝了他的酒,用了他酒中最喜欢用的几味酿酒材料,融入菜中,只因我当时猜想,他对一些味道必然情有独钟,所以才由此一举。”
所以最后,他明明不能吃辣,却深深地爱上了那一桌子辣味,吃到最后拉肚子到深夜,肛门都险些拉坏了,余生念念不忘的,依旧是她的那一桌子辣菜。
竹均只觉得不可思议,阿澜,果真是厉害。
景姣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又把话头扯了回来:“后来我才知道,这老头从前在宫中酿酒,是有名的酿酒师之后。可是……因为他犯了死罪,是我师祖将他救出来,让他在梧州活下来的。”
“老头这一生都用在了酿酒之上,发誓要酿造出最有特色的,最与众不同的琼浆玉液,只要有人喝下他的酒,就能喝出来这是他所酿造。可是到了最后,这竟然成了会要他命的东西,他不能再酿造自己的酒,而要将自己完完全全的掩藏起来。”
“那一顿饭之后,他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师父原本因为这个责骂了我,可是他反倒一点都不生气,还带着我去了他的院子,在一棵枣树下挖出了两坛子酒。就是如今你所见到的这种酒……”
这种酒的酿制,非常的独特,用料是绝对的独门秘方,是老头一辈子的心血,因为这种酒酿制出来之后,会在酒坛子最上面形成一种厚厚的酒膏,堪称全局最精华的部分,而凝结成酒膏之后剩下的酒液,也是精纯无比。水晶醉粽的秘诀,就在用酒膏切片,包裹醉粽,经过高温的蒸化,酒膏慢慢地变为酒液。至于将味道分层,哪就更简单了——以熬好的糖浆飞快的刷层,形成一个非常薄的糖衣,只要控制好糖的纯度,无论是糖衣与酒液融合,还是糖衣与水晶外衣的融合,都会变得不那么突兀,反倒成就一道莫名的香甜。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察觉不出玄机所在。
“老头将如何酿制这种酒的方法传给了我。”也是那个时候,孟澜才知道,沈筠之所以带着她去寻找那位老先生,为的就是希望老先生将技艺传授给孟澜。
若是他此生都无法在将毕生心血重见天日,何不交给一个值得信赖,受之无愧的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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