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1 / 2)
从燕寝出来,黎昭乘小轿离宫,静默地摩挲起掌心,即便红痕未消,心里却不痛不痒,待回府见到祖父,面色如常地走过去。
黎淙本以为孙女会哭花了脸躲进闺房一声不吭,如同往常每一次与天子不欢而散,都是默默消解委屈,生怕被他瞧出端倪,哪曾想,小丫头非但没觉得委屈,还笑吟吟的。
老者哼一声,“怎么,要强撑到何时?”
古木到手,黎昭心情不错,将适才的憋屈抛之脑后,“冲动行事,自食恶果,认罚。”
“真没强撑?不用爷爷替你出气?”
黎昭摇摇头。
咦?奇了怪了。
黎淙捻一绺胡须在指尖,试探问道:“怎么突然想开了?”
怀春少女不再因为心上人愁眉不展,是一种心境的成长,黎淙是过来人,看在眼里,虽疑惑,却欣慰。
“爷爷,昭昭以后都不会自讨没趣。”黎昭挽起老人的小臂,叮嘱他要按时服用以古木配置的新药。
“嗯。”黎淙将信将疑,仍当孙女在强撑说气话,等这茬子过去,还会屁颠屁颠入宫去。自小养成了喜欢一个人的习惯,没经历大风大浪,怎会轻易放下。
手头还有军务要处理,黎淙揉揉黎昭的脑袋,问道:“长公主被驸马囚禁的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天高皇帝远,一方总兵飞扬跋扈是常有的事,若非亲临那边,很少能听到确切的消息。孙女是闺秀,除了宫中和府邸,几乎没有出过远门,怎会清楚平锦总兵的家务事?
黎昭开始卖关子,“昭昭拥有大神通。”
“别胡诌,说实话。”
一件事不足以让祖父相信发生在她身上的玄学,黎昭打算继续卖关子,等再预判几件大事,谋而后动,才能真正说服祖父。
爷孙俩分开后,黎昭回到后罩房,一进闺房,就见黎蓓亲自端着饭菜前来。
全是黎昭喜欢的吃食。
面对体贴入微的义妹,黎昭道了声“辛苦”,没有立即动筷,而是侧倚在乌木打造的贵妃榻上单手撑头,看上去没什么食欲。
“我辛苦什么?倒是姐姐为爷爷的旧疾煞费苦心,是一等功臣。”
黎蓓自顾自说着,言笑晏晏,舀一碗菌汤扭过头,发现榻上的女子合了眼帘,眉心微蹙。
只当黎昭在御前挨了惩戒心情不好,黎蓓放下汤碗,取过毯子盖在黎昭身上,悄然退了出去。
待射入门缝的晚霞被门扇遮挡,黎昭睁开眼,泠泠眸光凉如水,一刻也不愿与之相处。
步入腊月,时至年根,远行的羁旅者陆续回城,皇城的外乡人陆续离城,黎昭与祖父的偏房骆氏商量,给了府中仆人回乡探亲的机会。
有家室的仆人们拿着赏钱,背起箱笼,欢欢喜喜地离府了。
侯府一下子清幽下来,转眼除夕。
府中一直是由庶媳傅氏和黎凌宕的妻子佟氏共同操持中馈。
一大早,还未起身的黎昭就听见佟氏拔高音量,指使仆人贴春联、粘窗花。
佟氏出身将门,嗓音浑厚,比起小家碧玉的傅氏,更得黎淙看重,两人明争暗斗多年,历来是傅氏处于下风。
黎昭从前不喜欢听傅氏嘀咕佟氏,觉得是恶意的编排,如今多了感同身受,心情好时,还会安慰傅氏几句。
用过年夜饭,一家人围在一起守岁。
有黎淙在,任凭傅氏和佟氏如何针锋相对,都不敢在公爹面前造次。
黎昭坐在摇椅上,膝头盖着毯子,安静看着庶出一脉,他们虽出身稍稍差些,但前世在面对黎凌宕的屠刀时,腰杆子都是直的,从骆氏、傅氏再到庶妹黎杳、庶弟黎黎宏,没一个委曲求全的。
搭在毯子上的手慢慢收紧,少女对庶出一脉多了珍视。
这一年的除夕,黎昭没有如往常那样死皮赖脸入宫伴驾,终于不再是黎淙漏风的小棉袄。
灯火通明的燕寝内,萧承屏退了一众皇亲国戚,坐在红泥小火炉旁独自烹茶。
身上依旧是一袭青衫。
玳瑁猫趴在他的脚边,蜷缩着身体,沉沉睡去。
殿内静幽,落针可闻,银骨炭的灼烧声清晰入耳。
没有黎昭在旁守岁,青衫身影多少有些孤单。
习惯成自然吧。
萧承用小铜铲戳了戳炉子里的炭火,有火星飘渺上升,映亮他的面庞。
等釜内茶汤冒起泡,他才想起,所煮的陈年岩茶,是黎昭去年深秋送给他的。
“承哥哥,岩茶能减轻胃寒,你胃不好,适当喝些。”
“承哥哥,以后每年守岁,我都入宫陪你。”
“你不孤单?可我觉得你孤单呀。”
少女银铃似的声音回荡在耳畔,萧承撇开小铜铲,微微压低眉宇。
果然习惯要不得。
“曹柒。”
珠帘外走进一道身影,虽身量不高,但腰是腰、腿是腿,苗条匀称,纤细空灵。
“小奴在。”
“派人去打探一下,长公主和齐容与的车队,哪一个先入城。”
“诺。”趁着殿内无旁人,天子又背对珠帘坐在雪白的毡毯上,曹柒才敢抬起眼,看向那道被灯火镀上轮廓的背影。
宽肩窄腰,昂藏挺拔,明明有着读书人的飘逸洒脱,却又散发淡淡的忧郁。
两股气韵缠络,时而清霁,时而阴鸷。
距离皇城千里之外的山坡上,北风急呼啸,枯草覆寒霜,一行人马立在其上,眺望起伏绵延的石峦。
一名老将双颊红透,手背皲裂,迎着风雪呵出一口白汽,“少将军,不知皇城的酒,可比边关烈?”
一名年轻男子跨马握鞭,朗眉星目,爽朗笑道:“最烈的酒永远是下一次品尝到的,这样才有期待。”
“驾!”
年轻男子扬起马鞭,一骑绝尘,溅起层层雪泥、草屑。
哒哒的马蹄声阵阵作响,青年身姿入画。
应了那句“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1”。
元宵节过后,一波浩浩荡荡的队伍驶入宫城,茜裙白裘的中年女子走出马车,站在车廊上俯看一众朝臣相迎。
“恭迎长公主回朝!”
萧承给了长姐盛大的迎接仪式,也堵住了那些习惯说三道四之人的嘴。
一朝长公主不容人轻视。
在一道道恭敬的问安声中,年过三旬的慧安长公主萧琼由萧承扶下脚踏,长期被囚禁外加舟车劳顿,再名贵的胭脂,也遮盖不住女子脸上的憔悴。
萧琼站定马车旁,环顾一圈,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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