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梨花乱雪(段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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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凡人云岫来说,婚事吹了是挺让人伤情的,可是也不至于让人伤情到提都不能提的地步。

何况我与宋诀的婚事左右是父母之命,之所以告吹也有着正当的因由。虽然整件事都可以归结为我的际遇不好,可我却从来没有因此便一蹶不振过。我甚至还有些庆幸,觉得幸好是吹了。因为婚事的告吹,意味着我同宋诀在官方意义上彻底闹掰。

这件事的好处在于,此后别人提起宋诀时,都要避讳一下我,而提起我时,则会避讳一下宋诀。

于我而言,再没有比不会出现在与宋诀有关的话题中更好的事了。

而我之所以不想同宋诀这个名字有所牵扯,其背后有一段古老的渊源,要追溯到我很小的时候。

那时,我的母妃还是先皇跟前很受宠的妃子,只是身体并不十分好,一年有大半时间都泡在药罐子里。不过,这世间的男子大多易对娇弱的女子产生怜惜,先皇也不例外。他老人家喜欢我母妃弱柳扶风的风情,平日里恩赏不断。

我就是在我母妃最受宠的时候出生的,然而我的出生,却没有给我母妃的荣宠带来什么积极影响。据说我母妃经历了九死一生,才将我生下来,生下我后,身子骨每况愈下。先皇起先还殷勤地过来探望,后来大约是有了更好的去处,便不怎么露面。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宫廷向来不缺女人,尤其是年轻女人,这样一个地方,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自我有记忆以来,母妃便静养在流梨宫里,不常有体力外出,只是很偶尔的情况,才会在阳光好的日子,于流梨宫外小花园的美人榻上靠一靠,一边读书,一边看着我同宫女扑蝴蝶,偶尔,她从书卷上抬起脸冲我笑笑,笑容里带些慈爱,也带些寂寥。

据说久病的人在将死的时候是会有预感的。如今想来,那日母妃不寻常的举止大约便是某种令人难过的征兆。只是我心智尚未成熟,不知道久卧病榻的母妃忽然之间的好转,其实有一个专业术语叫做回光返照。

那是我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母妃盛装的模样。深绯色华丽的宫装,衬上山明水秀的一双眸,便掩盖了三分招摇,鸾凤的金色步摇,配上端庄娴雅的一张脸,便收敛了七分锋芒。那是我首次清晰地意识到母妃的美,那种美,会令人怀疑该是怎样的一支笔,才能描绘出那样恰到好处的一副画。又会令人怀疑,大约这世间根本就不存在那样一副画罢。

犹记得,母妃自层层叠叠的宽大衣袖中,朝我递过来一只白瓷般的手,将我的指尖轻轻握上了,柔软的温度一直蔓延到心里。

母妃牵着我在广御殿上出现,行过礼后便安安静静地落座。大约是她许久不在人多的地方出现,有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脸上,其中数我父皇的目光停得最久。

我一直都很好奇,那时的父皇在想些什么。

彼时,镇守边关三十五年的骠骑大将军宋明安班师还朝,帝京的百姓倾城而出,万人空巷。百姓之所以会这样激动,是因为宋家三代都是良将,就算有谁说大沧帝国的开国有他们宋家七分功劳,也无人能够轻易否认。

父皇为表郑重,特意在宫中设下宴席好为宋大将军接风,宴桌摆满了整个广御殿,珍馐美馔,不一而足。

父皇这个人一直崇尚节俭,刚承位的时候便重整了宫宴的礼制,规定只在除夕和元宵那日才可摆宴,就算是摆宴,也不宜过于铺张。为给宋将军接风,他老人家推翻了自己践行十多年的规矩,足可以想见宋家在整个大沧的影响力。

据说宋将军的长孙宋诀也会一同赴宴,在得知这件事之后,许多生下公主的后妃,都把这日的宴会看做同宋家攀上关系的好机会。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样好的一个机会,却落到我母妃的头上。然而,我的母妃却无福消受同宋家的姻亲关系带来的莫大好处。因为没有几日,她便病逝于流梨宫的病榻上。那日的她强作欢颜,在觥筹交错中为我求下这门亲,不过是希望在她死后,也有人能护我平安长大,百岁无忧。

那一年,我十岁,宋诀十四岁。

可是,我母妃的心愿未能实现。

我十三岁的那一年,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旱席卷了大沧的半数国土,而一度被驱赶至漠北偏远之地的北狄呼延部,则瞄准这一时机卷土重来,夺我土地,杀我百姓,奸我妇女,动我社稷。又加上先皇在一次亲征中重病不起,原本歌舞升平的大沧帝国,便迎来了生死存亡的凛凛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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