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路风尘 (段五)(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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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听完我的话,立刻朝这里望过来,语气傲慢:“怪不得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此处乃江南丰饶之地,自然一派平和景象,但是据说在燕州一带,边境之民时有举兵之事,早已流民四窜,何来的四方安定?”

我敲杯沿的手蓦地一顿。

耳边是男人讥讽的语调:“你以为,胡族便真的甘于成为汉人管辖下的编户?”

成为汉人的编户,意味着要按时纳贡,并忍受汉官欺压,我虽然深居宫闱,却也晓得胡汉之间的关系不会如此简单。但是,纵使有胡兵犯境,顶多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尤其是三年前,数度进犯边境的北狄呼延部也被宋诀重创西迁,如今不过三年,边境不该有大的战事。

——既然如此,则是有人故意散布谣言。云辞刚刚即位,政绩上还未来得及有多大建树,多得是有心之人想在民心上做文章。

我想明白这一点,淡声道:“流民旧来有之,也不是近来才多起来的,欺压胡民的汉官自是存在,可欺压汉人的汉官也不在少数,这是吏治上的问题,并非民族政策的问题,阁下仅凭一些流言,何以由此得出王朝将倾的结论?”抬眸看他,声音里多了些冷意,“更不该公然暗示新君无道,民不聊生。”

没想到对方听后,言语更为不善:“小娘子倒是伶牙俐齿。”不屑一顾道,“等你哪日沦为胡人的玩物,再来想今日在下所说的话,便知道是不是新君无道,民不聊生。”

我冷声道:“你——”

宋诀在身下抓住了我的手,带一些暖意。

我转过头,与他的目光交汇,那一双乌黑的眸子有些深邃,却根本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带有泠泠梅香:“阁下放心,便是全天下的女人都有可能冠以胡姓,她,也会是最后一个。”

我因他这句话呼吸微滞,阳光是那样好,那样暖,手心的温度沿了掌纹,一路抚平了所有浮躁的心绪。

我将方才蹿上来的那口气咽下,听到沈初嗒地一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漫不经心道:“方才怎么好像听到了些逆耳的言辞?不晓得这背后议君,按大沧国律是个什么罪名……”

对方不屑一顾,嗤笑道:“说便说了,阁下管得着吗?再说山高皇帝远的,咱乡野小民茶余饭后说的消遣话,还能传到圣上耳朵里?”

沈初认同地颔首:“那倒也是。”说着从腰间摸出一块牌子,抬手召来小二,道,“这二位爷应该是有见识的,在下这里有一物,烦请拿给二位过目。”

小二接过牌子,看到那上面的纹样时不禁抖了抖,哆哆嗦嗦拿过去,给其中一个过目,那人看过之后凳子险些没有坐稳。

与他同席的那一个还不明就里地探头问他:“什么玩意儿?”

那人低低道:“嘘……金、金吾卫的腰牌。”

我望着二人夹着尾巴结账离去,幽幽问沈初:“你怎么突然多了个金吾的牌牌?皇兄赏的?”

沈初淡淡道:“花二两银子找人刻的。”

我不禁佩服地看了他一眼。

他身上应当还有个礼部尚书的牌子,把那个牌子拿出来,应当比这块的效果更好。只是想来他怕暴露了我们身份,才拿这个假的吓唬那两个嘴上没把门的人。

只是,我的心情只好了那么一会儿,便又为方才听到的那番话沉下去。

我也晓得,云辞即位后表现得的确是不怎么像明君,但是没有想到在百姓心中,他竟然如此不被看好。

侧头问宋诀:“我深居宫中,不知前朝情况如何,对边境之事更是不大懂的。你告诉我,情况是不是真的那样不乐观?”意识到手还在他手中攥着,欲抽回来,却被他重新握紧。

从手上传来他手的触感,指腹有些粗糙,同那双修长漂亮的手不大相衬,却反而因此很让人安心。

他的笑意温恬从容,全无阴霾,却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就像我方才说的那样,便是当真有一日在大沧与他族之间有场恶战,有我在,你又有什么好担心?”

从他的神色中我看不出丝毫破绽,只好懵懵然地点点头,顺便努力一把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被他握过的地方麻酥酥的,让人感到有些羞赧,不自在地拿衣袖将手掩了掩。

沈初的目光在我二人身上流连片刻,嘴角噙笑:“是啊,无论发生什么,将军和圣上都会护好殿下。”目光幽深,“将军说,是不是?”

宋诀直视他,一字字说得很清晰:“我自是不会让人伤了她一分一毫。”

我咽下一口茶,起身道:“摆渡的老者应当回来了,去渡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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