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浮生之劫 (段九)(1 / 2)
这里的确不是吃饭的地方,而是一座舞坊,所谓舞坊,说白了就是官家的花楼,是供达官贵人消遣的地方。
我不知他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也不大想知道,他却拉着我绕了一圈,寻到一个窗子,轻巧地拉着我越窗而入,而后大手一抬,利落地砍倒屋内待客的一名姑娘,挑眉看我一眼,便携着我拉门而出。
花楼的中央建一座高台,是舞女献艺的地方,望着高台上的袅娜身段,听着台下的笙歌婉转,仿佛时时都是盛世太平。
在这样一个地方,外界的时间永远不起作用。
男子拉着我绕过红纱掩映的高台,对于擦身而过的燕瘦环肥,他也没有兴致看上一眼,快步转入后面的园子,随意将刀子架在偶遇的一个姑娘的脖子上,问她:“凉州刺史在哪座楼宴客?”
这座舞坊大约极是有钱,出了大堂来到后园,竟分出独立的好几个楼阁。
姑娘战战兢兢地指了一个方向,就见他眸中寒光一闪,下一刻便以刀背将那姑娘砸晕,单手将她拖到草丛安顿,别提多娴熟。我看得目瞪口呆,舔了舔嘴唇:“你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吧。”
他道:“少废话,跟我来。”
这一路畅行无阻,行到映月楼下,他拉着我躲到假山后,告诉我:“你且看着。”
不知他让我看什么,只是茫然地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那一座开放式的楼阁,只见上头悬了许多红纱的帐子,隐约可以看到姑娘袅袅婷婷的影子在帐子中穿梭,丝竹管弦声,杯盏交错声,虽然都远得很,却也能教人捕捉到一些浮华的况味。
耳畔有个低低的男声悠悠道:“凉州刺史在此宴客,你猜宴的是哪位权贵?”
我无暇回答他的问题。
我的目光落到那个临着阑干而立的男子身上。天正下着雨,所有的景物都在雨雾中模糊掉,却唯独那个男子是清晰的。隔得太远,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紫袍缓带,也不惧雨水会打湿衣袍,独自临槛而立,仙人一般绝代风华。
我失声片刻,终于张大口,可是不等声音发出,就被一只大手捂住。
呜呜地挣扎,却听身后男子威胁我:“敢喊出来,便割了你的舌头。”
他一只手捂紧我的嘴,另一只手将我死死钳制在怀中,我急地去掰他的手,却哪里敌得上他的力气?反而因此牵动了伤口,又一时陷入了窒息状态,别提多难受。
在一种绝望的情绪中,我找到阁楼上那个身影,不知何时,他的身后已多了一名白衣白裙的女子,她从他的肩头递过去一把伞,他伸手握住伞柄,举高到二人头顶。一男一女在同一把伞下立了一会儿,不时说句什么。虽看不清他表情,却能想象他似笑非笑的神态。
我无声地求他:宋诀,你看一看我,看一看我。
我的请求在他转身之际落空,只见他同女子并肩走入楼内,没走两步,走在他身边的女子不知怎地绊了一跤,他及时伸手将她扶好,刚刚将扶她手臂的手松开,便被她反拉住了衣袖。那副场景,似乎变成一幅静止的画,没有颜色,却极刺目。
我极力控制着眼泪,心道,宋诀,我此刻在这里,你此刻却是在做什么?
钳制我的那双手缓缓松开,大约那双手的主人也知道,不必他再说什么,这个小姑娘已处在崩溃边缘。
无根水从天而降,也不知脸上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我只觉得浑身脱力,难以站稳,只得伸手扶上身边的人,含糊了一阵,才哑声道:“我以为他对我的喜欢,总归有些不一样。可如今看来,那是逢场作戏也好,是真的喜欢也好,也都不过如此。咳咳……”肩膀在咳嗽中有些抖动,我捂着嘴看向他,继续道,“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咳咳,你说的没错,咳咳咳,宋诀他……并没有将我放在心上。”
他的手突然抬起,停在半空,却久久没有下一个动作,就在我以为他的手要落在我的肩头时,他却收回去,冷冰冰道:“世人将情欲看得太重,却不知情欲这种东西里,本就没有几分是真,你修佛那么些年,竟还不能看透,如今这般下场,也怨不得别人。”
我无力地看着他,冲他牵动一下唇角:“你一定没有爱过一个人。情欲这个词为什么将情放在前头?因有情才会生欲,若无情,又怎会有欲?”缓了缓,道,“皈依佛法的,都是不能在情欲里获得满足的,自然将情欲看得比空还要空……咳咳咳。”
咳嗽一阵,将手抬到眼前,看着手上的血渍,苍白地一笑。
“有一天,你遇到一个人,便再不愿信佛了。”
男子蹙眉将我看了一会儿,忽然将我的手捉到眼前,道:“伤成这样,还这么多废话。”说着抬手拉起我脑后的兜帽,拉着帽檐盖过我的脑袋,牵着我沿原路折回,“你和宋诀的尘缘从今日便断了,日后你不要再想他。”
不知为什么,我竟觉得他的这句话比寻常时候都要温和。
我跟上他的脚步,良久,在渐大的雨声中回答:“好。”
熟料,刚走到一个转角,便觉身畔男子的手紧了紧。
我从恍惚中抬头,看到前方的路上,不知何时已出现十几个握刀之人,统一着玄衣,披银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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