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有孕(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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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在宫里,规矩大,我的四个姐妹无品无封,都规规矩矩地坐着不敢说话,只是眉眼中透出对我的恭敬与欣羡。我扫视她们一眼,又侧过目去问大太太道:“家里可好?我祖奶奶的身子怎么样了?”

大太太一听此言,神色倏地就黯淡下来。她微微叹一口气道:“老祖宗半年前老了,如今棺椁已经随你父亲一道运回了祖籍徽州。”

我闻言心内一滞,难怪大太太刚受封为一品诰命夫人……我祖奶奶本是诰命,她逝去之后皇家加恩与我家,这才又封了我嫡母为诰命。

我又看向我四个姐妹,想着怎么只来了她们四个……刚想开口再问一句,大太太又叹着气道:

“如今咱们家里就剩下了这几个女儿。文婧原本是嫁到永平郡王府中做世子夫人,咱们家获罪后,永平郡王怕受牵连,就命世子休妻……她早就吞金自尽了。文轩早年就身子弱,前儿冬日里宁古塔太冷,也随着老祖宗去了。”

大太太越说,越加红了眼圈:“还有文婳,她跟着去宁古塔的时候,在路上……被那些个官差给……好歹母女一场,臣妇已经让家丁去寻尸身,也不知能不能找着……”

大太太这样说着,我都不禁心神酸楚,虽然在闺中时我和这些姐妹、兄弟的情分浅薄,但好歹是一家子人,我们这辈子都是绑在一条船上的……我入宫后,我们金家横遭变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被皇太后差点折磨死,我的家眷也在宁古塔受苦。

祖奶奶年事已高,一遭流放,怎能受得住那样的折磨,去了也在意料之中;文轩是我的嫡出二哥,他自幼身子弱,不曾想这一次也终没能活着回来;文靖是我庶出的大姐,数年前荣国府风光无二的时候她便嫁给了永平郡王家,一遭获罪竟被休弃……一个女子被休,母家又倒了,她怎能活得下去。

至于文婳……当年我与这位八妹妹一向不合,她也时常和我三姐抱成一团欺辱我,但今日闻得她的死讯,我亦动容。她可不是病死的,她是在流放途中,被官差强暴致死……最后连尸首都被弃置荒野。

七妹文妙是在幼时早夭的。掰着指头算算,如今家里的姐妹只剩下二姐文妍、四姐文妤、六妹文妧、九妹文嫱。兄弟里,我大哥文衡如今是家里的顶梁柱,庶出的三哥自幼不怎么懂事,也没指望他能成大器;嫡出的四弟更是从小娇生惯养,如今虽跟着回来了,但也不是个能成事的。

这一大家子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破败成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宁古塔那儿是怎样痛苦的日子……不过想来,大太太她们所受的罪一点不会比我在宫中的罪少。饶是如此,大太太和大哥二人还能把这个家撑起来。

大太太一贯不是简单的妇人。当年在荣国府时,她震慑后宅,对庶子庶女们是外甜内苦、诸多算计,算计得几个姨娘惨死、三姐嫁去狼窝;不过后来去了宁古塔,她反而放下了所有的成见。若没有她和大哥的庇护,我这仅存的几个庶出姐妹和一个庶出三哥估计也回不来了。

这才是一个当家主母应有的见识。什么时候该怎么做,她一清二楚。荣华时就是要为了保得荣华,牺牲几个庶子庶女也没什么;落魄时,全家人的性命都栓在悬崖边上,她就要为了金氏一族着想。庶出亦是金家的血脉,她能保住一个算一个,能多活一个算一个,回来的人越多金家才能有后继的香火。

她说了这一通伤心事,暗暗抹了下眼眶。我安慰她道:“先苦后甜,咱们现在都熬过来了。皇上隆恩浩荡,还给大哥那样高的官职,咱们家定会慢慢好起来。”

大太太闻言点头,面色稍霁。我说得不错,大哥原本只是领员外郎的职,小小一个六品;现在得了刑部侍郎,就是三品大员,且手里握着实权。这都是夏侯明对金家一族的恩典。

金家虽不比当年在朝堂上叱咤风云,但也是东山再起。况且还有我俪贵嫔在宫中支撑着。

我把家中的事情一一问完,这才同我四个姐妹说话。

我这几个姐妹也模样大变,一年的苦楚,足够改变很多东西。

我二姐还好,我问她一些家常闲话,她还能笑意盈盈地与我叙话,谈论我这里的龙井茶有多么香醇;我四姐很是规矩,虽比昔日里消瘦很多,但眉色亦是恭敬得体;我九妹才八岁,年纪小,对苦难与家变的感受没有大人那样强烈。她不知晓家变之后意味着什么,不知晓从贵女变成庶民之后意味着什么,只知晓这一年来吃不饱穿不暖,身体上受苦罢了。所以她的精神也不错,还因我琼宫里富丽堂皇的摆设而连连咋舌,四处张望着瞧稀奇。

只是我六妹,她一直坐着不动弹,面目间皆是郁郁。我不禁问她道:“六妹的身子可好?”

她身子微动,许久才抬起头来看我,讷讷道一声“都好。”

大太太看着她面露酸楚,随即又面色勉强地与我道:“文妧是个可怜的……当初娘娘进宫之后,家里已经定下了文妧与永兴侯世子的亲事,可不久出事……人家就退了亲。”

退亲,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当年血洗朝堂,我们荣国府首当其中,哪个会傻到去和我们家结亲呢?自是怕被牵连了去。

只是我六妹……她当年为了能嫁给心上人,连入宫的荣华富贵都不屑一顾。最后反而被退亲。

这退亲不比寻常,不仅仅是给女儿家没脸。关键是我六妹是交付真心的人,感情上的背叛,是最大的伤害。

我侧目觑着我六妹的神色,问她道:“那六妹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她缓缓垂下头,鸦青色的眼睫颤了两颤:“左不过孑然一身,过一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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