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夏侯明(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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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呢!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她指着我的鼻子:“方才装作小厮来骗我,不就是想活命么,怎么到了这会儿,反倒……”

我耳朵里嗡嗡地响,外头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我苦笑着瞧她一眼,摇头道:“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境地。我的仇家太过强势,眼下他们追过来了,我根本就不是对手。就算侥幸不会被找到,我也活不了多久,我流了这么多血,撑几个时辰已经是大限……退一万步,就算我这一遭活下来,还会有下一遭等着我。我那些个仇家啊,他们一日不除掉我一日就不会罢休,而我却人微势弱,我不可能赢过他们……”

我这般说着,她只冷冷一笑打断我,面上已经有几分怒意了:“都还没死呢,你竟然还想找死!”

我知她是嘲讽我,也懒得计较了,只颓然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生活的那个地方,是天底下最见不得人的去处,是天底下最可怖的纷争与嗜杀,我所经历过的残酷,你连想都无法想象……我不是没有努力过,可走到现在还落得一个追杀。今儿我是要落到仇家手里了,人力有限,我做不到,做不到了……”

我絮絮地说着,似乎要把我十年的苦水全都倒出来一般。我只是想劝着她听从我的建议,至少让我死也死得值得。

只是她却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她缓缓地闭目,面上又有些不齿的神色:“我只知道,有人断了腿,扯下衣裳止住血爬行数十里去找郎中;有人在大火中烧伤,不顾疼痛把烈酒浇在伤口上;有人中了毒,用刀子剜去腐肉再把被毒物渗入的发黑的骨头一点一点地刮去。我娘去年冬天走了,我虽然年纪小,我还是记得我娘说过的话,我娘告诉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活着,活着,活着。我只知道自己要求生,却不知竟有你这样的孬种,要求死……”

说着,竟一手把我残存的糕点都夺去了:“既然如此,你就不必吃了,我不会帮一个求死的人。”又爬起来扭头走掉。

真是个不听话的丫头……不过我无法再计较了,我浑身脱力,眼前越来越看不清楚。

果然啊,果然……要死在这儿了。

外头金府的家丁渐进,人声与脚步声喧天而起。

我最后看了一眼府院的墙头——我知道,我现在最该做的事是从墙头翻出去逃跑,而不是坐在这儿等死。

但已经很累了……翻出去的话,外头的军士都是太子的人手,我想逃出升天实在是很难。

也罢,也罢,我能活到十岁,已经不容易了。我终究还是输了。

等死的感觉仿若解脱一般。

但老天显然连临死前的平静都不肯留给我……当一桶冷水从头浇下的时候,我闻到一股子浓烈的香灰味,那伤口被淋了浸水的香灰,霎时就痛得如火烧一般。我原本安安静静地坐着,这会儿受痛不过,一下子就跳起来了。

我原本是昏昏沉沉的,现在被香灰水一浇,想不清醒都难。我捂着伤处,一壁气急败坏地朝面前的小丫头喝道:“搞什么啊!连死都不让我安宁……”

原来她并没有逃离,只是去把香灰混在冷水里然后拎着桶来浇我。

“呵,你这不是还没死吗!”她冷嘲热讽:“我瞧着你还没伤到走不动路的地步,竟真个坐着等死了?”

我虽有些气,但香灰是止血的,冷水是提神的,她这样一闹腾,与我的伤处却是有益的。

“你个没出息的小子!”她愤愤地指着我,接着骂道:“你看看你,痴长我几岁,又是男孩子,非但不帮我想法子还要拖我后腿。”说着又焦虑地瞧着外头:“那些人就快过来了!他们抓了你,也能查出我偷贡品的事儿,我父亲会打死我的……怎么办,怎么办,咱们俩一块儿栽了……”

最后又恨恨地踹了我一脚:“别再拖我的后腿了!我家的管事带着人过来了,我去拖延一二,你赶紧给我跑!”

我原本是没有求生欲了,但我骨子里是极傲气的人,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被她骂“没出息”、“拖后腿”……

她给我浇的那一桶香灰真是很有用,其实我也没伤得太重,至少还能撑两个时辰呢。是我听见金家的家奴和外头的刺客来捉拿我,内外夹击,自己就吓怕了。

唉,她说的也对啊!我还没死呢,就想着找死,天下哪有我这样的蠢货。

再看看她,她竟是想一个人去应付那些搜寻的家丁么?那么些人,她可要怎么糊弄过去呀,那龙女牌位下头的贡品少了,一眼就能瞧见。

唉,也是我不对,我和她同处险境,却很没出息地一心求死,不帮着她想办法。

这时候,金府的人已经摸过来了。

我心里猛地一提气,双拳一攥,立即就奔到后院的一颗老槐树底下,拼着力气往上爬。不行,不行!还是要活着,我不能坐以待毙……我不能让那些人找到我……

我心内狂跳,万分紧张地将自己掩在树枝子后头,露出一双眼睛瞧着祠堂里的境况。是一个大管事,领着四五十的家丁闯了进来,那小丫头一个人站在他们面前。

她既是给自己脱罪,也顺带着帮着我拖延时间了……

家丁们都是壮硕的大人,手上举着火把,抄着棍子。这个时候,我才发觉这小丫头竟是那么小的一个小人儿,站在那些凶神恶煞的人面前,个头还不到他们的腰间,身子又单薄,弱小地几乎风一吹就会倒。

“大太太的吩咐,要我在这儿罚跪三天……”她颤颤地开了口。那声音细细弱弱地,满是恐惧与慌张,按理我离得太远本该听不见。但我是对这丫头上心了,我死命地竖着耳朵要听她说话。

那管事显然是精明之人,探头瞧着她身后的狼藉——自然是狼藉了,香灰洒了一地,几个牌位下的贡品也消失了。

“牛大管事,方才这儿进来一股子冷风呢,把香灰案子都吹倒了!”她竟上前扯了那管事,惊魂未定地道:“香灰洒了满屋子,还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呢,把我吓死了!一会儿再睁眼一瞧,那龙女牌位下头的贡品就没了!牛大管事,您说说,这是不是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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