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星象(2)(1 / 2)
几日下来,我都过得气闷。
到了二月初的时候,一日外头突有杂乱之声,琼宫里传话的小内监急急地奔来主殿,打着千儿禀道:“娘娘,娴婕妤那边出事了,哭求着要娘娘去一趟秋水阁呢!那样子很不好……”
我早知娴婕妤活不久了。想她已经怀了七个月,旁边多少人如狼似虎地盯着,这一胎能保到现在已经算她有本事。只是再多的权谋心术,也难抗衡皇后独大。
我现在自身难保,怕是帮不了她的……但最后思量着,我还是扶着宫人去了秋水阁,又遣人去请张御医同去。
秋水阁很是荒僻,步辇行了一个时辰才到。我下了辇,见不过是一个三面合围的小院落,与内务府宫女们的居所相似,只是里头连院墙都塌了。
听闻这地方囚禁过几位嫔妃,还曾有一个极受皇帝爱重的贵妃被当时的太后禁足在这儿,生生折磨死了。
我什么样破败的屋子都见过,进去时老鼠从鞋面上跑过去了,并不以为意;倒是宫女玫儿被唬得不轻。
然而我刚踏进去,屋里头一个老嬷嬷并一个宫女就奔出来了,直奔至我脚边跪下,哭天抢地道:“俪妃娘娘!娘娘可来了,我们家主子等着娘娘救命啊……”那老嬷嬷是最忠心与娴婕妤的,在我面前竟将额头都磕破了。
我命她们起身引了我去探看娴婕妤。室内的摆设连琼宫里的宫女房都不如,四壁斑驳之中蒙了积厚的灰尘,整个屋子是黯淡无光的。我微微眯了眼睛,下意识地望向床榻上搜寻她的身影,却找不到;又四下看了看,才发觉她守在一处勉强显出光亮的窗子前,正伏案执笔。
我很是惊异。司徒静仪一见了我,面上立即蓄出大滴的泪珠子,扶着腰身就过来跪拜。她的身子比我上一次见到时要消瘦得太多,抓住我裙摆的双手都显出泛白枯瘦的骨节,我蹙眉问她道:“都病成这个样子,怎地不躺着?还在这儿做些什么活?”
我自然知道她绝非善类……然一则我是没法子,若不帮她只能由着皇后把我们逐个击破……二则是怜悯那未出世的稚子。
司徒静仪抓着我,哭得极凄惨。司徒太后在的时候,她一向以才女自居,气度雍容;后来家里败了,她也挺着骨气不肯叫人小瞧。我是从未见到她失仪的。
她现下是被逼上绝路了,甚至明知我自身难保又不是多良善的性子,却也只能抓着我这根救命稻草。这样哭了许久,方才喑哑着嗓子地道:“俪姐姐,俪姐姐……您不知那慧慈师太,是师太吩咐了要嫔妾日日抄经,吃斋念佛,道唯有如此才能洗清嫔妾的凶兆。内务府里的管事们知道了,也附和着师太,每日送来的膳食都……”
我立即听明白了,这慧慈竟真是个作弄人的好手,一个抄经,一个吃斋,这手段用在双身子的人上……想来慧慈受了皇后不少的好处,定是唯皇后之命是从了!
想来也是,若不这样折腾,她就不是皇后了……宫里的孩子已经不少了,难道要加上一个“四皇子”?娴婕妤被星象所困,皇后是真没打算着要她活命。
可那慧慈……我原本还想不到会这么严重,我只晓得她贪财,但她毕竟是念佛剃度之人,再怎么也不能……可不曾想,这世间的恶人并不会因皈依了佛祖就能向善的。
我不由大怒,道:“慧慈枉为佛门中人!她伤天害理,就不怕入阿鼻地狱么!”
“姐姐心善,可这宫里怎会论什么佛道呢,又何谈报应……”司徒静仪依旧不肯起来,我扶她也无用,只哀哀地道:“嫔妾只能求着娘娘了!娘娘是有生养的人,最是良善了,求着您就当是帮一帮嫔妾的孩儿,稚子何辜啊……”
我心内黯然,她说的何尝不是正理。若有报应,这宫里的人都该死绝了。明觉寺是国寺,和宫内的达官贵人们多有牵绊,在这天下权势的密集地里头,不会因着吃斋念佛就能学会良善……
她也实在会说话,她猜着我是对孩子有些悲悯的。且她话中另有所指。我与她都是育有皇嗣的人,皇后对她动手,是因着她与我一条线,更是因着她的肚子。她若真死在这儿了,我岂不是唇亡齿寒、独木难支。
我对这司徒氏,真是且喜且恶的……她沉稳聪慧,即使在绝境之时也能想出好法子来,而不会如叶桃衣一般烂泥扶不上墙。只是也有个弊端,就是不能让她股子劲儿反扑到我自己身上……司徒太后在世的时候,她虽没本事扳倒我,但也是个挺大的麻烦。
现在她能这般强撑着,自然是好事。我叹一口气,微微点头道:“婕妤快先起来吧。这地儿阴冷,又是冬日。”
她看我神色关切,颇有伸手帮忙的样子,眼睛里的希冀越发浓重,叩了一个头才肯起身。她由老嬷嬷搀着,极艰难地挪上了榻,又抓了我的袖子道:
“娘娘大恩,嫔妾来世也难报了。”说着不住地拭眼角:“钦天监大人所言,虽有些依据,但毕竟全在他一张嘴上。云南那儿的霜灾,说是星象的凶兆,其实皇上也明白……若是能有哪位重臣上个折子,给皇上提个醒儿,皇上或许就……”
我眉头一挑,娴婕妤便不敢再说下去。也难怪,这司徒一族里还是能人辈出的,娴婕妤虽是女流却能窥探朝堂,想出这么个法子来,不愧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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