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梦水风凉(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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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长空之境的这几天,云皎每天都过得愁容惨淡的,原以为让姜雪羽知道了那些过往,至少能让她对银时月的看法有些许改观,不过看来收效甚微。

“你这两天是怎么了?”明月居的亭阁中,云初末气定神闲的下了一个棋子。

云皎双手撑着脑袋,望向远方的天空,一字一顿郁闷的回答:“没有啊。”

“没有?”云初末挑了挑眉,伸手惦着自己的茶杯:“大小姐,麻烦你过来看一看,这杯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草根烂茶叶,奥,上面还漂着一只苍蝇,你竟是这般想把我恶心死么?”

云皎继续愁容惨淡的趴在栏杆上,闷闷的奥了一声,竟然毫无反应。

见她这副模样,云初末叹了口气,无奈开口:“你真的以为那女人现在还恨着银时月么?”

云皎一愣,立即来了精神:“什么意思?”

云初末望着她无可奈何的摇头,凝结灵力的手一挥,云皎顺着灵力看去,她的眼前立即出现了长空之境的画面——

那是大俞国的营帐中,姜雪羽端坐在中央弹着琴,不时抬头看那主帅一眼,气质温文尔雅,一身素白的衣衫像是出尘的仙女,只不过柔和的目光中难掩凛冽的杀气。

云皎甚是惋惜,在心里默默念着,她到底还是去刺杀大俞主帅了,只是这次,再不会有银时月,也不会有拯救她的九尾银狐了。她的思绪只顿了顿,又立刻惊奇的看向了幻梦长空之境里的画面。

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当年姜雪羽是扮作舞姬潜入大俞军营的,可是眼前的景象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琴师?

而且,姜雪羽所弹的琴曲,分明就是银时月最喜欢的《亘古谣》,她明明恨透了银时月,为何还会弹这首琴曲?

云皎震惊的望向了云初末,愣愣的问:“怎么回事?”

云初末斜靠在石桌上,漫不经心的打了一个呵欠:“我怎么知道。”

云皎再次望向了长空之境,她看到姜雪羽最终还是自尽在大俞的军营里,只是死前,那个女子紧紧抱着怀里的琴,珍爱而怜惜,唇角流出鲜红的血迹,泪流满面中却露出了释然解脱的笑意。

她的尸体被悬挂在城墙之上,这一次,她终于等来了秦铮。

那个眉目俊逸的男子遥望着远方一抹柔弱瘦小的身影,沉默良久,或许此时,他想起了雪羽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她受伤,你着急,她不开心,你便食不下咽,可是秦铮……若是有天我死了,你可会为我觉得难过?

这次,她是真的死了,他一心想要保护和关爱着的妹妹,为了给车迟国争取一线生机,居然傻到去刺杀大俞的主帅,他到这时才恍然,她一直都是这样傻的,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她都是在旁边静静的听着,然后默默的把它们记在心里。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以前,在她爱着他的时候,他的眼里只容得下别人,因为不爱,所以无论对她做了什么都不觉得是伤害。但是现在,当他的目光终于不再迷茫,却又要见证她的死亡,在这一场缘恋当中,究竟是他走得太快,还是永远都来不及?

残阳如血,照着漠漠的黄沙映红了半边天,车迟国的部将或许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英勇坚韧的主将望着远方的土城,良久都未回神,在血土和尘沙中,不知不觉,泪湿了脸面。

大俞的铁骑灭亡在一场天火之中,那个美丽沉静的女子,伴随着土城一起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除此之外,所有的故事都沿着原先的轨道有条不紊的运行着,秦铮战死,绰瑶逃亡,一直到最后东陵国覆灭车迟和大俞,一跃成为中原的霸主。

这段关于上古邪魔和深宫女官的悲伤过往,缱绻纠缠,行至今日,终于画上了句点。那些曾经发生的,来不及说出口的,也终将随着时间的流逝,永远的沉淀在往事的缄默中。

明月居里,云皎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看向了云初末:“如果当初银时月没有更改天命,他现在的结局会如何?”

云初末手里拿着折扇,端坐在石凳之上:“三界之内,所有的生灵自出生时起,便已注定好了结局,纵使银时月没有更改天命,也没有遇到姜雪羽,他在未来还是会死在天谴之中。”

他顿了顿:“或许这件事可以倒过来看,就是因为他们有着这样的宿命,所以才会彼此纠缠,最终招致这样的后果。”

云皎想了片刻,又看向他:“可是如果命运一开始就注定好了的话,那岂不是太不公平了?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宿命来发展,那样的生活还有何乐趣?”

云初末的唇角微动,十分鄙夷的斜了斜云皎,半晌憋出了一句:“你当命轮是记流水帐的么?”

云皎顿时大受打击,要知道她只活了一百年,能有这样的觉悟就已是不错,谁能跟他这个不知道是千年还是万年的老怪物相比?

她撇了撇嘴,很不是滋味:“不然那是什么?”

云初末缓缓展开折扇,慢悠悠的扇着:“命轮虽然记载着所有生灵的宿命,但也绝非事无巨细,一概论之,只要故事的结局和主要的过程符合,其他的,任其发展。”

云皎恍然大悟的奥了一声,同时又觉得只是理解还不能充分表现自己的聪明才智,于是她还学会了举一反三:“也就是说,我今天过得好与不好,并非是命轮所主使,未来将会发生何事,亦非我所能控制?”

云初末点了点头,看向她的眼神似乎有些笑意:“你这样聪明,我会很有压力的。”

云皎喜气洋洋的摆摆手:“哪里哪里,主要还是你教得好。”

她顿了顿,趁机道:“你看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长得也这样好看,笑起来也很温柔,对人也好,如果能经常对我好一些那就更好了……”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主要目的就是让云初末觉得她是一个温柔可亲的弱女子,从此以后怜香惜玉对她好一些,她也不用每天劳心费神的提防云初末会忽然从哪里冒出来,把她整得屁滚尿流惨兮兮了。

云初末脸上的笑容金灿灿的,望着她的目光越发的清俊温柔,云皎顿时大喜,觉得自己拍对了马匹,于是又厚着脸皮、咬牙坚持、绞尽脑汁的想好话来赞美他。

最后云初末满脸笑容的端起杯子,十分冷静的递到她手上:“你的废话说完了么?可以给我换杯茶水了么?”

云皎顿时被打击的体无完肤,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云初末的厚脸皮简直比鸡蛋还鸡蛋!

她神情凄楚,闷闷的奥了一声,接过杯子下去给他泡茶,刚转弯下去就听见他不紧不慢的吩咐道:“记得把杯子也换了,茶叶要今年新摘的雨前茶。”

泡完茶,她忽然想起来一件大事,连忙跌跌撞撞的跑去找云初末,由于杯子没端稳,差点把茶水都倒在了他的身上。

云初末伸手把杯盏扶稳了,从她手上拿过杯子,掀起杯盖慢条斯理的轻拂着:“看来你确实和我的衣服有仇。”

“不是啊,”云皎蹲在他的身边:“有一件事我忘了跟你说。”

她一路跑过来累得不行,抚着胸口平复了一会儿,道:“前两天我在街上看到熟人了,她差点认出我来。”

“哦?”云初末挑了挑眉,浅啜了一口茶:“你是欠人银子了,还是抢人夫君了?”

“云初末!”云皎很愤怒,瞪着眼睛望他:“我是在说非常严肃的事情,你可不可以也拿出一点认真来!”

云初末唇角含着笑意,将杯子搁在石桌上,单手撑着头,清润隽雅的眉目望着她,恍若一道明媚和沐的春风:“什么事情?”

因为知道说出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后果,所以云皎的语气有些犹豫:“就是五十年前,酒坊里的那个舞姬,我前两日在街上碰到她了,她好像还记得我……”

说完这些,她试探的望了望云初末,只见他迟疑了一会儿,淡淡的哦了一声:“看来这里是住不得了。”

云皎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虽然早就预料会如此,还是忍不住黯然。她在这里已经住了上百年的时间,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如果他们走了,云初末屋前的那几株梅树怎么办?从初春时就开始长虫子了,如果不好好治疗的话,肯定会病死的。

还有池子里的那几条锦鲤鱼,虽然在困难的时候,她曾动过要把它们做成鱼汤的念头,并且也付诸行动实施过好几回,但是如果他们不在了,它们一定会饿死的吧。

见到云皎一副凄惨绝然的模样,云初末云淡风轻的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怎么,还会舍不得么?”

云皎微微嘟着嘴,闷闷道:“别说的我好像很没出息的样子,其实你也是舍不得的吧?”

云初末一愣,良久伸手将她揽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喃喃的说:“有什么舍不得的呢?只要你我在一起,走到哪里都可以有自己的家,以后你若是想这个地方,我们还可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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