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与身违(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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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萧首先发起攻击,身形诡异阴辣携着滔天的杀气,衣袂在晚风中伴随着清脆的银铃声猎猎作响,剑锋相击,发出铮铮的颤音,短兵交接,每一次交锋便传来刺耳尖锐的金戈之声,两道翩然若鸿的身影穿梭在丛林之中,衣袂翻飞,你追我赶,更像是共舞的蝴蝶。

霍斩言显然是不想伤及萧萧性命的,所以并未使用内力,仅用剑术压制着萧萧,企图在招式上将她打败,而萧萧似乎觉察到了这一点,每到即将落败之时,都会主动迎上他的剑锋,跟自杀差不多,硬逼着霍斩言收回剑势,一来二去,双方交战了数十招,竟还没有分出胜负。

霍斩言沉沉蹙眉,思索着目前的情况应该怎么办,现在他被萧萧软磨硬拖着,短时间内根本脱身不得,卓鼎天眼看着就要攻入神火宫,若是被他们抢占先机夺去了灵珠,他还得费心再夺回来。

他的剑迎面刺向萧萧,被对方横剑挡住了锋芒,倾城绝艳的容颜倒映在他的目光中,嫣然的轻笑着:“霍公子,你还说不喜欢人家,这般处处手下留情,为的是什么?”

霍斩言的眉蹙得更紧,负气般带了些内力,反手挥剑企图将萧萧的短剑打飞出去,不料对方却身形诡异,敏捷的将剑收回,还轻盈的转身直接靠在了他的怀里,含情脉脉的抬眸望着他,咯咯的轻笑着,像是银铃一般。

霍斩言伸手刚想把她推开,萧萧却先行一步,踮起脚尖在他的唇瓣上轻吻了一下,蜻蜓点水般一擦而过,随即身姿轻盈的转了个圈,从他的怀中逃了出来。

望着对方一副幸灾乐祸,终于得逞的邪笑,霍斩言皱了皱眉,握紧了手里的长剑,剑锋的冷光一闪,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却温凉入骨:“萧姑娘,得罪了。”

萧萧终于收敛了笑,沉默的注视着他,神情冰冷严肃,好像也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

霍斩言的剑势明显凌厉了许多,因携着内力,所以力道也比从前大了起来,双剑交接时,萧萧只能听到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自己短剑的铿锵悲鸣,手被震得发麻,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原来正在握着兵器,然而已经没有知觉的手,却还凭着强大的意志紧紧抓着剑柄,死都不肯让出一步。然而她的武功显然在霍斩言之下,眼见着对方的招式越来越迅速,她只能下意识的阻挡着。

山顶的喊声震天,卓鼎天那一行人越来越逼近神火宫,霍斩言清冷的目光中终于掩饰不了焦急,他望着这个拼着性命也要阻拦自己的女子,沉沉的蹙起了眉,终于不再留情,使出全力想要尽快解决她,赶在卓鼎天之前到达神火宫。

萧萧明显的感觉到了他剑招的变化,一个躲闪不及,被霍斩言削去了半截衣袂,鹅黄的轻纱荡荡的飘着,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缓缓落了下来。

萧萧的唇角含着冰冷的笑意,目光阴毒的注视着对面的男子:“霍公子,还真是不会怜香惜玉呢。”

使出全力的霍斩言,岂是萧萧所能敌的?

两剑相交之时,萧萧咬牙抵挡着霍斩言的力道:“只要我活着,你就休想踏入神火宫一步。”

霍斩言蹙眉,长剑反手一划,只听得一声裂帛声,剑锋划过萧萧的身体,在她的身上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承受了巨大力道的萧萧倒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前方的土地上。

霍斩言迈步走了过去,只见萧萧拄着剑艰难缓慢的站了起来,及腰的墨发凌乱散落在肩头,神情苍白凄楚,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美得妖艳诡异。

她的唇边渗出阴毒的冷笑,仿佛带着玉石俱焚的勇气与决心:“我说过,只要我活着,你就……休想踏入神火宫一步。”

霍斩言终于被她激怒,他不明白,明知道不是他的对手,萧萧这般苦苦的纠缠究竟是为什么?不过,圣灵珠就在眼前,得到它,他便能解开困扰霍家人数百年的噩梦,得到它,他便能带领江月楼走上至尊之位,在这些东西面前,连他自己的生命都显得那么渺小,更何况于萧萧?

他的剑法凌厉,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绝情和冷酷,这么多年来,带着温润贵公子的面具生活,对亲人微笑,对敌人微笑,所有人都觉得他温和沉静,他们都愿意亲近他,相信他,依靠他,甚至连他自己都忘了,原来他的心,跟他这个人一样,一直都是冷着的。

他不曾爱过谁,一颗心总是茫然彷徨于冰天雪地中,唯一能令他感觉到自己还活在这个世间的,便是父亲临死前的遗愿,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毕生追求的目标,若是有天这个目标达成,他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再做些什么……

江月楼主,生来便是为责任而活,他得守护江月楼百年来的荣耀与繁华,他得守护所有聚集在江月楼门下的人们,从十岁开始,这种责任便已根深蒂固的镌刻在他的人生中,不容他去迟疑,尽管他不曾爱过他们,有时候,甚至连他自己,他都未见得是爱着的。

萧萧的短剑刺向了霍斩言,霍斩言迎身而上,看似是双方以全力硬拼的局面,然而在近身不到一尺的时候,霍斩言突然背转过去,长剑在手中反转,身体如仙鹤般优雅侧低着,轻易躲过了萧萧的短剑,与此同时,长剑毫不留情的刺入了她的腹中。

萧萧疼得皱了皱眉,几乎立即的,又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的痛苦溢出声,她的冷汗森森,脸色苍白如纸,不可置信的垂眸望着刺入腹中的长剑,全身由于疼痛都在发抖,却还是凄然笑了,虚弱荒凉的声音被吞入夜色的浓黑中:“霍斩言……你果然……是没有心的……”

山上的火光耀亮了天空,紧接着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神火宫似是承受了某种奇异强大的力量般,从中央开始裂出深壑的巨纹,裂纹如一条条巨蛇很快盘踞在整座宫殿,巍峨矗立在天水涯峰顶数年的神火宫,就这样顷刻崩塌于他们的面前,悲壮而又惨烈,那一瞬间就连始作俑者的霍斩言都有些许的动容。

大地摇晃,废墟中升起的浓烟遮掩了大半个天空,甚至距离如此遥远的他们都能感受到一阵阵扑面而来的强劲的狂风,神火宫的废墟中,顿时起了大火,在山顶之上热烈的燃烧着,疯狂而又寂寞。

萧萧默默抬头,呆呆的注视着顷刻毁于一旦的神火宫,仿佛从烈火的燃烧中看到了那个紫衣的男子,如烈火一样疯狂,像烟花一样寂寞,他负着手,伟岸的身姿逐渐湮灭于跳动的火焰里,她再也看不到他的容颜,因为最后的记忆中,他只留给她一个苍凉决然的背影。

萧萧的眼眸中流下热泪,恍若已经感受不到腹上的疼痛,苍白干裂的唇张了张,良久才细不可闻的哽咽了一声:“师父……”

一行清泪划过,她望着霍斩言的后背悲凉的冷笑了两声,悠然虚弱的声音轻轻念着:“怎么办呢?你……好像晚了一步……”

霍斩言面无表情,脸色却冷到了极点,他缓缓抽出剑,原先冷白的剑锋因染上了血红,显得妖艳而诡异。

萧萧的短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下意识的抓紧了手,苍白瘦削的手指微微轻颤着,似是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痛苦。长剑,终于从她的腹中抽出,她甚至都能感受到那道冰凉的玄铁从腹中缓缓退出的情景。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注视着霍斩言逐渐远去的背影,身体不受控制的晃了一晃,最终半跪在地上。腹中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衫,浸湿了周围的土地,萧萧悲凉的苦笑了一声,苍白的容颜凄楚绝然,杀过这么多的人,她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还可以流这么多血的。

只是,她的血还是热的么?

萧萧垂着头,墨发被冷汗浸湿黏腻在脸颊,更显得容颜如雪,脆弱易逝。她的唇瓣毫无血色,望着地面的视线越发的模糊,她在微微苦笑着,自嘲一般的喃喃道:“斩言,到最后,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呢……”

她缓缓倒了下来,躺在自己的血泊之中,呆呆的凝望着远方墨黑的天空。

狂风还在刮着,吹散了遮掩天空的灰尘,皎洁的明月再度朗照着九洲,像是记忆中霍斩言的一阕衣袂,一袭素衣,明明那么温柔的月色,却阴寒入骨,凉透人心。

她想起数天之前,碧绿如珀的湖光山色之中,那叶扁舟还在不紧不慢的缓缓前行着,船桨荡开的一阵阵涟漪,穿过秀致情浓的山水画,一直划进了她的心里。

外面的雪还在簌簌的下着,像是纷纷扬扬的杨花,飘荡在天地之间,一对年轻的男女站在窗前,背对着背小心翼翼的猜测着心事,药炉上咕嘟咕嘟冒着水汽,缭绕的白雾模糊了他们的身影,也模糊了他们各自的生死和前程。

她又想起了师父曾经说过的那个故事,两条鱼被困在车辙里面,为了生存,它们彼此用嘴里的湿气来喂对方,然而这样的生存方式总是不对的,遨游河川大海才是鱼儿的宿命,等海水漫上来,两条小鱼也终将会回到属于它们自己的天地。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相濡以沫,终究,不肯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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