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上祀桃花(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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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妙顺着声音看去,一个纤细身影,斜倚着一棵桃树,肩膀不住地抖动。宫女被责打觉得委屈,是常有的事,冯妙侧头,只想挡住自己的脸,不要被人看出来。那宫女模样的人,似乎完全没觉察身后有人,止住哭声,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去。

桃林再往东,就是碧波池了,树影掩映间,冯妙看着那人一步步靠近水边,忽然觉得不对,起身朝她追去。那人是要投湖自尽!

两人本来就隔了一段距离,冯妙既要绕过一棵棵桃树,又要小心脚下免得发出声响,追到池边时,那人已经离池边只有半步远。宫缎绣鞋踩在水岸边的砂石上,细沙直往水里滑。

“别过去!”冯妙心急如焚,不管遇上什么伤心事,难道能比死更难过么?

那人听见身后有人追来,不但没有停下,反倒把一只鞋轻轻向前一蹭,整个人都随着细沙一起,往湖中滑去。此时满湖池水已经解冻,但是水温依旧冰冷刺骨,若是整个人落进水里,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

冯妙急得说不出话来,偏偏今天又穿了一件遮住整个脚踝的广袖丝裙,她匆匆提起裙角,向前跳了一大步,伸臂抱住那个人向一边滚去。两人在满是砂石的河岸上滚出几步远,才勉强停下。冯妙半边身子剧痛,手臂几乎抬不起来。

另外那个人稍好一点,也十分狼狈,脸上擦破了好几处。冯妙揉揉额头,正要说几句劝慰的话,忽然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差点惊叫出来:“林姐姐!怎么是你?!”林琅一向柔婉,连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实在想不到她也会委屈到寻死的地步。

林琅眼神空洞,不看冯妙,也不理她的话,在地上摸起一块石头,狠狠往自己脸上砸去。冯妙惊呼一声,抬手去挡,没想到林琅这一下竟然用足了力气,一下打在冯妙手上,血汩汩流出来。

冯妙“啊”了一声,这时才觉得刺骨剜心地疼。“林姐姐,”她眼泪汪汪地问,“究竟有什么事让你如此难过?你生得这么好看,若是毁了,多可惜呀。”

林琅两次自戕未成,胸中提着的那股劲已经泄了,她原本就不是个发狠的人,缓缓转头,目光艰难地定在冯妙脸上:“我……我已经脏了。”勉强说出几个字,眼泪就一连串地滚滚落下,从抽泣渐渐变成嚎啕大哭,把整张脸都埋在手心里。

冯妙愕然,她其实不大明白林琅在说什么,只觉得她哭得肝肠寸断,就好像一生中再也看不到任何希望一样,便也跟着觉得难过。她一边手臂疼得不能动,只好伸出另外一边的手臂,轻轻拍打林琅的背:“不要这样,你要是就这么死了,只会让那些真心记挂你的人伤心难过。”

“我还能怎么办?”林琅哭得嗓音嘶哑,“如果有一天,你唯一珍视的东西,却被人硬生生夺走了,你就会知道,那比活活剜了你的心肝还要痛苦百倍。”如此狠厉的话从林琅口中说出来,显见得她已经伤心至极。

“别人夺走了你的东西,过错并不在你身上。”冯妙忍着疼说话,此时春宴已经开始,畅和园内乐声悠悠,恰好遮住了她们说话的声音,“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如果有一天,别人要夺走我心爱的东西,而我又没有能力自保,那我的牺牲至少也要有价值,为我心底珍视的人,换来他想要的东西。”

冯妙双眼清亮,不躲不闪地直视着林琅,她甘愿送出今生最珍贵的自由,换阿娘和弟弟平安。

林琅心头剧震,她依稀从对面纤细瘦小的人影身上,看到了她自己从来不曾有过的勇气。无数念头在脑海里翻腾,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沉默无言地四目相对,冯妙额头上冷汗淋漓,左边手臂先在地上重重摔了一下,又挨了林琅那一下,整个小臂都红肿起来。飘逸的广袖也撕扯破了,斜斜垂在一边。这副样子,哪里还能献舞?

满心沮丧时,身后桃林中传来“喀嚓”一声清响,那是鹿皮小靴踏在枯枝上的声音。冯妙匆匆回头,见冯清正站在一株桃树下,冷眼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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