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箭在弦上(一)(1 / 2)
崔姑姑把皇太子放在小榻上,给他盖上了一层薄被,安慰似的对太皇太后说:“太子殿下还小,这会儿还看不出来呢,小孩子长到大,模样总会变的。”这话不过是为了让太皇太后宽心,其实她自己心中也带着疑惑。皇上小时候的样子,她也见过,跟现在的皇太子,的确不大相像。可皇上自己亲口认下的孩子,难道会有错么?
她心里还有另一个可怕的念头,没敢说出来,皇太子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像另外一位王爷……
青岩寺内,不过一顿午饭的功夫,忍冬已经把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她悄悄告诉冯妙:“静心和念心每天轮流陪她们秦姑娘在小院子里散步,四天后原本该轮到念心了,可她提早求了静心跟她换个日子,想必是那天有人要来。”
冯妙夸了一句“做得好”,又附耳跟她说了几句话,叫她散播出去,只是不要叫静心和念心知道。
这天晚上,昌黎王府内不知道在宴请什么贵客,乐曲声盖过了鼎沸喧哗的人声。昌黎王府是平城内最奢华靡丽的贵胄府邸,昌黎王的几位公子,又都向来喜好饮宴寻欢,日日歌舞笙箫不断。门前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对昌黎王府里飘出的乐声,已经司空见惯了。
谁也没有注意,昌黎王府北侧小门处,停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那马车入夜时分才悄悄地来,又趁着天蒙蒙亮时,匆匆离去。
太皇太后一回到奉仪殿,崔姑姑便赶忙上前替她除去遮挡头脸的风帽,又安排了热水替她沐浴。
她刚刚换好衣装,正要小睡休息,守门的小太监忽然匆匆进来通传:“皇上和太子少傅李大人一起到了。”太皇太后不得不匆匆披上一件外衣,宣他们进来。
拓跋宏似乎兴致颇好,一进门便向太皇太后行了礼。从他还是个幼童时起,每次面见太皇太后,都必定把礼行得一丝不错。直到他已经成了年少有为的帝王,仍旧没有改变。他坐在床榻边,随手抱起还在酣睡的皇太子:“朕刚好遇见李大人,他要来教导恂儿,朕便跟着一起来看看。”
大约是被吵醒了,拓跋恂撅着嘴揉了揉眼睛,小脸往他的父皇身上靠去。拓跋宏手势熟练地拍着他的背,让他依旧安睡。
看见皇帝如此亲昵喜爱地对待皇太子,崔姑姑暗暗松了口气,心里觉得大约是自己想多了。小孩子长得像自己的叔父,原本也是正常的事情。
可太皇太后见了这一幕,眼底的疑虑却越发深了。她太了解这个孙儿,他是个称职的帝王,喜怒不形于色。太皇太后原本几次动过废了皇帝的念头,改立资质和母家势力都平庸的咸阳王拓跋禧。可拓跋宏的恭谨孝顺,骗过了太皇太后,让她放弃了这个念头,等到她恍然惊觉时,拓跋宏的羽翼已经长成,没有那么容易剪除了。
她瞥一眼李冲,见他只是低垂着头站在一侧,并不说话,甚至都不向自己看过来。皇帝还在这里,太皇太后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盼望他待会儿会留下来,跟自己好好说几句话。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柔然已经答应,会等待时机在皇帝出京时伏击。此时此刻,她尤其希望李冲能够赞同她、支持她,像从前诛杀逆臣时一样。毕竟这是她真心爱恋过半生的男人,即使做不成夫妻,至少可以日日相守。
拓跋宏看向太皇太后说道:“前几天派去南朝的使臣回来了,向朕说起南朝政局,有件很有意思的事,正好想跟祖母说起。”
他眼中含着笑意,似乎还是从前那个勤勉好学的幼童。太皇太后却有些发怔,皇帝已经很久不向她禀告朝政了,不知道今天怎么会突然提起出使南朝的事。
“南朝皇帝残暴多疑,残杀了不少贤臣,其中有一位叫刘缵的,早先还曾经来过平城。”拓跋宏慢条斯理地说着,“当时好像还是祖母在奉仪殿召见了他,朕那时刚好旧病发作,没能在场,听说这位刘缵在南朝也算得上是俊秀的美男子,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过可惜。要是朕能早些知道,真该想办法召他来平城为官。”
最正常不过的话语,却让太皇太后变了脸色。刘缵来平城时,名为朝见,背地里却带来了南朝皇帝的无耻要求,要她让出寿阳一带的城池土地。那时北有柔然作乱,朝中诸王又不能同心协力,无奈之下,她才不得不委屈求全,在床笫之间,化解了这场纷争。
接见南朝使臣,原本应该在议事的明堂,拓跋宏却刻意提起地点是在奉仪殿,又说起那位使臣容貌俊秀。当着嫡皇孙和李冲的面,太皇太后只觉羞恼难堪,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这事情原本就是无法辩解的。
她的目光向李冲扫去,却见他只是默默低垂着头,似乎这对祖孙之间所说的话,他毫不关心。比蔑视鄙夷更让人难以忍受的,便是一无所谓的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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