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乱语惊心(一)(2 / 2)
更衣用的帷帐内光线昏暗,略带阴暗潮湿的空气里,漂浮着一股诡秘的香气。冯清向内走了几步,只觉那香气像是勾魂摄魄一般,引着她要往更幽深处走去。过往十余年的经历,飞快地从她眼前掠过。
奉仪殿内,她第一次见着了年轻的大魏天子,那种眉目俊朗的男子,她以前从没见过。
深夜宫道上,穿着便服的皇帝,凑在她面前和气地问:“表姑母,朕也叫你清儿,好不好?”
方山灵泉行宫,那个俊朗男子已经成了她的丈夫,对着她柔声低语:“等到大婚时,朕再还你一支一模一样的步摇来。”
她伸手向前抓去,可半空里忽然映照出另一幅景象,皇帝拥着冯妙,两人低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眉眼间的笑意里满是柔情。她闭上眼用力摇头,想要甩掉她不想看见的景象。再睁开眼时,前方却突然出现了一道纤细的人影,昏暗光线下看不清眉眼五官,可身上的衣衫却依稀还是平城前些年的款式。这副装扮,让她猛地想起一个人来。
“滢……滢妹妹?”冯清的声音里有几分颤抖,冯滢早已经故去多年了,还是她亲自命人封死了棺木。
那人却不应声,回身沿着幽深的暗道快步离去。七月十五中元节前,朱紫殿出现过的诡异景象,又浮现在冯清眼前,她快步追过去,口中焦急地叫着:“滢妹妹……冯滢!你是来责怪我的么……”
眼看冯清的手就要触到那人的衣袖,那人却绕了个弯,往更深处走去,只听见“叮”一声脆响,被冯清拉扯过的衣袖间,掉出一样东西。
熟悉的香味陡然冲进冯清的鼻端,她停下步子,往地上看去,一枚镂空银球骨碌碌直滚到她脚下,里面装着一颗滚圆的药丸。那是月华凝香的味道,她不会认错,她从小就服用这种药丸保养肌肤,梦想着长大后能出落得国色天香,进宫成为皇帝的宠妃。
如果不是此时忽然看见这枚药丸,她几乎都快忘了,在方山灵泉行宫时,她无意间听见了父亲与大哥的对话,才知道冯家自己的女儿,都因为服食过月华凝香而不能生育。从她在奉仪殿出疹子那个夜晚开始,她的结局就早已经注定了。
多可笑啊,每一代冯家女儿,都幻想着靠月华凝香博得帝王的宠爱,可就是这种药丸,让冯家女儿永远生不出皇帝的子嗣,就连姑母专宠十几年,也从来没有过身孕。母亲用最难听的话责骂她,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一样,可那药丸,是母亲带进昌黎王府的陪嫁啊!
冯清捂住脸,她的一生,根本就是个错误,可她为了这个错误,连自己的小妹妹都害死了。冯妙得到了皇帝的宠爱,冯滢得到了永久的安宁,只有她自己,除了后位便一无所有!
宗庙内,元宏刚刚才到,便听见不远处的帷帐内有一声惊叫传出来,接着是瓷器、陶器落地的连串脆响。小宫女的哭喊声断断续续:“皇后娘娘,您认错了人了,奴婢只是个粗使的宫女,不是您说的什么……什么……”
帷帐与祖庙本就有一条暗道彼此连通,并不隔声,这句话清清楚楚地落进元宏耳中。他的脸色一沉,对身边随侍的太监说:“去看看是什么人吵闹喧哗。”
没多久,内监便带着一名穿鲜卑衣裙的粗使宫女上前,那宫女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脖子上还有两处明显的掐痕。元宏看见她那身衣裳,沉着声问道:“宫中早已经禁绝鲜卑衣装,你怎么还穿着旧样式的衣裳?”
“回皇上,”宫女跪在他面前,好半天才喘匀了一口气,“奴婢是在宫中做粗活的,因着今天皇上和娘娘们祭祖,便被派到这里来清扫后院的石像。这些衣裳都是从前宫里做的,样式旧了,可用料都还是好的。内六局的予星姑姑就挑了一些给做粗活的姐妹们送来,让我们备菜、染布、打扫的时候穿。做这些活的时候,最容易弄脏衣服,又不会有贵人在场。予星姑姑说,宫里裁制新的汉服,开销很大,可贵人们的衣装事关重大,只能从我们这些粗使宫女身上想法子节省了。”
元宏仍旧板着脸:“话是在理,不过毕竟违逆了朕下过的旨意,赏罚必得分明才行。既然是予星叫你们穿了鲜卑衣装,朕就罚她半年的薪俸,以儆效尤。至于她能想到为后宫节省开销,难得她有这份心,朕就不深究了。至于你,毕竟惊扰了宗庙,朕就罚你在这里清扫三年,把后院的石像全都擦洗干净。”
小宫女赶忙磕了个头谢恩,刚要离去,冯清便紧追过来扯住她的头发,口中说出的话癫狂迷乱:“冯滢,你怎么还敢告到皇上面前去?你做出那种不干不净的事来,留着你也只会成为祸害,我是在替你了断你知不知道……”她的脚步凌乱,眼神也有些迷离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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