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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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拜完了之后,全家欢天喜地吃了刘齐氏做的湖南风味一顿辣子鸡,大人喝酒,小孩吃肉,秋宝说要是能天天结拜就好了,又引起一阵哄堂大笑。晚上各自回屋睡觉,刘太公拿毛笔在今天的日历牌上注了一笔,记下了这个日子,民国三年四月初八。住在南屋的春宝趴在床上依然兴奋的睡不着,陈三说:“春宝,以后你和秋宝就是兄弟了,凡事都要照顾他,知道不?”春宝眨着眼睛问:“爹,那以前俺俩不是兄弟?”陈三想了想说:“以前也是,现在更亲了。”

                  刘太公找的这家私塾,先生姓朱,是光绪年的举人,做得一手好学问,人称朱夫子,私塾在南关户部山,同学尽是徐州府达官贵人的孩子,刘太公不过是殷实之家而已,两个孩子自又小,上学第一天就被同学欺负了,俩孩子哭着回来,说再也不去上学了,问清楚情况之后,刘太公说无妨,爹教你练拳,谁再欺负你,打回去便是。

                  话是这样说,可真当了练拳的时候,刘太公就狠不下这个心了,才六岁的孩子,马步一扎就是半个时辰,小孩子受不了,大人更是心疼,刘齐氏说现在都用洋枪洋炮了,还练什么武艺啊,刘太公本来还想坚持,秋宝一闹腾,话就咽回去了。反而是春宝坚持了下来,陈三把大洪拳传给了儿子,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练就一身铁打的本领。

                  练武不但熬打筋骨,更能磨练意志,渐渐的,春宝开始还击那些欺负自己和秋宝的同学,私塾里的学生年龄相差很大,从五六岁到十来岁都有,打架是家常便饭,朱夫子管不了,也不想管,他不喜欢春宝,因为春宝不爱学习,三字经百家姓学了半年都背不出,一手毛笔字写的更是比屎壳螂爬得还难看,朱夫子喜欢的是秋宝,这孩子不但眉清目秀性格和善,读书更是用功,不但能背百家姓,还能读论语,毛笔字更是写的有板有眼。

                  有一回,刘太公请朱夫子吃饭,席间朱夫子说:“我教了三十年学,没见过这么聪慧的孩子,若在前朝,令郎一定是要高中状元的。”刘太公听了满脸堆笑,给夫子斟满了酒说:“犬子若是个读书的材料,还请先生多多调教才是,先生请满饮此杯。”朱夫子“滋”的一声喝了这杯酒,又将自己中举的光辉往事重温了一遍,末了忽然想起什么,道:“令郎可曾起了大号?”刘太公说:“不曾起名,秋宝只是乳名。”朱夫子捻着胡子思忖片刻道:“秋宝秋宝……不如改叫之秋吧。”

                  朱夫子喝的醺醺的,随便帮秋宝起了个学名,也没说出啥名堂来,不过到底是有学问的人起的名字,刘太公和刘齐氏都很满意,又劝夫子多喝两杯,陈三也想凑个热闹,让朱夫子帮自家儿子也取个学名,哪知道一提起春宝,朱夫子就一肚子的气,说这孩子忒调皮了,整天和同学打架,还把先生养的画眉鸟给放飞了,就不是个读书的材料,学几个字不至于当睁眼瞎就行。

                  送走了朱夫子,陈三用鞋底将春宝狠狠揍了一顿,挨揍的时候,春宝一声不吭,脾气比他爹还倔,陈三打累了,出门填上一锅旱烟抽着休息,吧嗒吧嗒抽完回屋一看,儿子居然躺在床上睡着了,陈三悄悄帮儿子掖了掖被角,对大凤说:“明天煮个鸡蛋给春宝带着。”

                  第二天早上,大凤给春宝书包里塞了个白水煮蛋,嘱咐他到学堂再吃,春宝一路喜气洋洋,拿鸡蛋给秋宝看:“还热乎呢,想吃不?”秋宝眨巴眨巴眼睛说:“想。”春宝说那你先拿着,到学堂咱一起吃,你喜欢吃蛋黄还是蛋白?”秋宝说:“我喜欢吃鸡蛋黄。”春宝就说那好,你吃黄我吃白咱一人一半。

                  到了学堂,朱夫子在上面摇头晃脑、之乎者也,学生们在下面昏昏欲睡,好容易熬到下课,小孩们早已饥肠辘辘,趁先生上茅房的光景,秋宝拿出鸡蛋来说咱们吃吧,春宝说我去倒杯茶,省的噎着你。等他端着茶碗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秋宝坐在地上哇哇哭,两个十岁大的孩子站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吃着鸡蛋。春宝立刻急红了眼,先把茶杯砸过去,人也跟着扑过去,和那俩孩子扭打在一起,秋宝见哥哥上了,也跟着冲上去打,四个小孩满地打滚,桌子椅子倒了一地,小孩打架拼的就是发育,春宝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哪里打得过比自己大两岁的同学,几皮锤下来,春宝鼻血长流,红红的鲜血把俩大孩子吓住了,春宝趁机反击,用小板凳给一个孩子头上开了瓢。

                  等朱夫子匆忙从茅房赶来的时候,学堂里已经是满地狼藉,小孩子们哇哇大哭,血淋淋的一片让朱夫子也肝儿颤,赶紧抓了一把香灰给脑袋开瓢的孩子敷上,再看春宝,拿袖子一擦鼻子,屁事没有,这小子和他爹一样,肝火旺,容易流鼻血,看起来满脸是血,其实伤得不重。

                  朱夫子这个气啊,让春宝伸出手来,用戒尺狠狠打他的手心,直打得肿起老高还不解气,说:“你以后不要来上学了,我管不了你。”秋宝在后面说:“先生,是他们先抢我的鸡蛋,哥哥才打他们的。”朱夫子回头望了一眼,摸着秋宝的脑袋说:“之秋,你别跟哥哥学,做个乖孩子。”

                  春宝这次闯的祸不小,打伤的是户部山上名门望族赵府的三公子赵金阶,好在赵家并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刘太公带着陈三赔礼道歉,又送了一篮子鸡蛋后,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回到家,陈三又狠狠揍了儿子一顿,这回是吊在粱头上用鞭子抽的,打一句问一句,“还敢不?”春宝牙关紧咬就是不吐口,大凤哭的跟泪人似的,也不敢劝,陈三脾气暴躁,别说儿子,连她都经常打。

                  正打着,刘太公带着儿子进来了,一把就将鞭子抄了过去,呵斥道:“老三你疯了,拿这个打孩子。”说罢亲自将春宝从粱头上放下来,看着春宝身上的伤口叹气说:“这孩子有骨气。”陈三说他有个屁的骨气,就是头小倔驴,这回学堂别想再上了,在家蹲着当睁眼瞎吧。一直没说话的秋宝忽然语出惊人:“哥哥不上学,我也不去了。”大人们愣了一会,刘太公说:“罢了,不去就不去,我另请先生到家来教孩子识字。”

                  此事之后,两个孩子更是好的胜似一母同胞,有一天,刘齐氏和大凤在院子里纳着鞋底感慨:“这俩孩子要是一男一女多好,咱两家做个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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