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若有岁月可回首(1 / 2)
你让我动心的点很多,最无奈的事却是,我全部都记得。
八月三号,伦敦,夜。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是不是觉得周末的早上无限美好?
没有起床的闹钟,没有一睁眼就积压了一天的工作。伸手摸一摸,手机或在床头柜上,又或就在枕边。
开机,微博、朋友圈,刷得不亦乐乎。如果你愿意,赖床一天也是可以的,只要手机有电,只要你有这般好心情。
然而,会不会有那么一瞬,你忽而抬了眼皮:厚厚的窗帘内,泛泛阳光透着布料纤维肌理处渗了进来,几乎微不可见,而又有几抹则在缝隙处凝结成光屏,徐徐降到地板上,映得一处光亮。
接着又缓缓折到不远处的书架上。浅褐色木条框的书架似与阳光融为一体,而内置的杂乱无章的书籍也与这片金灿出乎意料地和谐起来,一切美好的不像话。
宋淇泽想,他就是在那时突然来了兴致。
也是在那时,发现了遗忘在行李箱角落里的旅行攻略,灰尘,覆了一层又一层。
自认不是什么文人雅士,但他确是喜欢读些闲书。小说、散文、传记、历史,照单全收。
只是这旅行攻略,着实不在范围之内吧。
那应当就是施梓禾当时带来的然后收拾到自己行李箱里的了。
很久以前的事了,在宋淇泽只要随意转转头,就看得见施梓禾的时候。
那时他们的关系着实融洽,亲近到暧昧。只是那层窗户纸,自己尚未有勇气捅破,而她,早已没了那勇气。现今回忆起来,那却应当算作他们最好的时光罢。
施梓禾住的房子离他家并不很远,这也算是他的私心。
然而如他所愿,施梓禾并不曾辜负他的小心思,隔三差五便来蹭饭串门。
想到这,他不禁痴笑,他对她的情绪,也真真到过不可收拾的地步呢。
他真切记得与她的每一处回忆。
那时她总喜欢跟自己蹭书看,两个人,一本书,整个下午,倒也从未觉得乏味。他记得她自称懒人,面无愧色地随意靠在他身上,指挥他翻书。而自己也当真是没骨气,竟也乐得被奴役着。
直至有一天,施梓禾破天荒地抱了本书到他家,宋淇泽还曾打趣她终于知道知恩图报了,良心到底是什么时候捡回来的。
谁知施梓禾不屑的撇了他一眼,捧着书握到沙发上写写画画了起来,倒使宋淇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还记得他那时凑上去,看着她手里的旅行攻略,思绪万千。在那之前,宋淇泽对她说过他想走遍世界的愿景。
所以,看到她手上的英国攻略,说不感动是假的。
那一刻的施梓禾,沐浴在日光之下,及肩青丝,泛着淡淡的光晕。睫毛微卷,眉目如画。宋淇泽不禁想起了那四个字,岁月静好。他以前觉得这四个字是被世人用的俗了,可放置在那情那景,竟是无与伦比的妥贴。
他想,人生,常常有不期而遇的温暖,如果能抓住,那便不要放手,等到要靠回忆取暖时,那心底也必满是寒凉。
宋淇泽想到这,磋了磋手,试图取得一点温暖。
雨后的伦敦,也只有寒凉才形容得贴切,不知这是不是一种讽刺。
抬头望去,雨已停了大半。偶尔几点晶莹,在远处路灯昏黄的光晕下格外引人注目。再向远望,街道已是完全浸在了光中,辉映在潮湿与深沉的夜之间,温暖,却不喧嚣。
他终是到了伦敦。
只是,他却忽然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了。于是这一刻,他忽然开始想念,那个明媚如远处灯火一般,曾经仔细计划着要与自己同路的姑娘。忽然,很想很想。
只是,回头看看,他好像,把她弄丢了。
“生命中很多人与你相遇却擦肩而过,也有人愿意在人生这场旅途中与你颠沛流离。”
她曾经仔仔细细地思虑过与他颠沛流离,到最后,终不过是擦肩而过。
而那本旅行攻略,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被一时兴起的他发现,摊在书桌上,微风轻拂,她娟秀的字迹,一页又一页略过,翻过去的,不知是不是那段无可回头的时光。
而此时伦敦的街头,你很难发现,一个形单影只的背影,渐渐隐在远处那一片灯火通明中去了。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台州。
宋淇泽说的没错,台州的夏天天,果真是比章州市要燥热许多。
八月份前后,依着章州该是进入了炎暑时节。这个时候,下一两场暴雨也该是司空见惯的。虽给城市交通造成了不便了些,但因着雨,倒是如宋淇泽所说,颇具韵味。
只是抬眼看看台州,哪儿有一点要下雨的样子。大概施梓禾是土生土长的温婉青州人,所以连生物钟也是天生的,因此反倒不习惯这样灼热的酷暑天。
不是因为没经历过,毕竟之前也在台州待过,何况早些时候,宋淇泽带她来台州也是常有的事。只是,到底是没有像现今这样,轻松闲适的漫步于街上,细细品味过这个城市这个季节,说来也真是惭愧。
她这样的悠闲时光,来得着实不易。想到今天早上在家待那一上午发的呆,于是,施梓禾忽然萌生出了想出去走走,感受宋淇泽口中所谓家乡,所谓南方的夏天。
难得有这样的状态和心情,于是施梓禾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立马订了票,飞来了台州。
行李都是打包好现成的,她在飞机上坐着等待起飞的时候,突然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之前宋淇泽给乐晨请假的时候。
当时宋淇泽推掉了所有的工作然后给乐晨打电话时,非常简短简洁简明的说了自己要去哪里哪里,然后不待电话那边的人回应就立马挂掉了电话。按照宋淇泽的说法,他说要在乐晨发飙之前干脆利落的结束通话,美其名曰是为了延长耳朵的使用寿命。实则是“真爱生命,远离乐晨。”
施梓禾当时着实是被他逗笑了,问他宋大少爷每次那几个长假期是不是都是这么骗来的。
宋淇泽却忽然向前倾了一步,与她鼻尖对鼻尖的距离,将食指在唇上一横,故作严肃道:“嘘,独门兵法,不可外传,阿禾今天是你捞着了。”
现在想想,他不过是为了逗笑她罢了。
只是那一刻,施梓禾却实在是忘了这是只个玩笑。她只记得在他前倾时她的心脏突然跳了一下。是了,她知道心脏每刻都在跳,只是那一刻,是失了原来的节奏的。
接着听到了宋淇泽的话,施梓禾抬眼想看他,却发现,由于距离问题眼睛已经无法对焦。眼前模糊一片,就像,冬天喝茶时眼镜片上氤氲的雾气,朦胧,却未完全地阻隔视线,依旧给世界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施梓禾眨眨眼,这次眼前终于有了清晰的影像。她看到了宋淇泽眉目间不加隐藏的笑意这让她终于清醒过来,不过是个玩笑罢了。不可否认有些失落,于是推开他,她需要清醒一下。
于是施梓禾似乎并不介意的只是拍拍宋淇泽的肩,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道:“加油吧宋大少爷,和你的乐晨助理斗智斗勇,道阻且长啊,我看好你。”然后扬长而去。
时隔多年,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的表情的,估计着也是无奈的吧。她记得清楚的,只是他的眼睛。她那时突然觉得觉得,他的眼睛真的好看,明亮而温暖。她不记得怎么从他眼中读出了温暖的。她只是意识到,她在那个时刻真真切切地动心了。
宋淇泽让施梓禾动心的点很多,最无奈的事却是,她全部记得。
“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藏着一个人。每次想起他的时候,会觉得有一点点心痛,但我们依然愿意把他留在心底。”大概,就是这样。
推了推眼镜,再把帽檐压好,施梓禾终于想起来要把目光投向街道了。
午后的台州三十五度上下,正是燥热渐渐消退的时候。又赶上广场商店都在做活动,街上自然是热闹。
城市里的人,总喜欢借个由头凑热闹,越来越热闹的城市,人却越来越孤独。
施梓禾却是不喜欢这份热闹的。
她在孤独时,喜欢把自己藏起来。坐在房间里,不开灯,当眼前一片漆黑的时候,她感受到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仿佛世界之大,现在只剩下自己了。自己好像不再是社会关系网上,那个被连结了无数条线的组成部分,而不过是作为一个个体独立存在着,这种孤独,何尝不美好。
只是开灯之后,现世依旧,正如她现在睁眼的瞬间,看到八月份下的街道,人来人往。她有些厌倦,埋头,加快了脚步。
行至城东的菱江边,看到水面开阔,心中的烦闷才终于有所疏散。
才想起水自古是喜欢被人吟诵的事物,所以也难免带点特殊的含义,几乎没有人看到水是不会再联想下去的。
只是,含义也都差不太多,尤其在各路词人手中,也遍是成了无情之物。
有李清照“花自飘零水自流”,也有释惟白“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到头来都是殊途同归。
她反倒不这么认为。
水流不止,虽不留情,但也不留恋,着实少了许多烦恼,无情却是洒脱。又或者,这也是为何它总能带走人心中的愁绪。
宋淇泽也在这菱江畔如此说过。
他说心情抑郁时就来看看菱江,心中烦闷便少了大半,那是一种无法解释缘由的舒畅,或许是透过水面开阔,感受到世界之大,我们之小,烦恼之微不足道。
她为水之不留恋看透情之浅薄,他则是看到了世界之大,虽角度不同,到底也是殊途同归,亦不谋而合。
心中郁结一扫而空,远望菱江,日光倾泻,洒满江面。微风一起,浮光跃金。
“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她不知自己是否有范公之胸怀,但此刻,这两句她确是感同身受。
宋淇泽所说,世界之大,她似乎是感受到了。
你说江河皆连海,而海又互通,那我此时看到这江水你会不会在另一个我未曾到过的地方看到过。
施梓禾承认,纵然豁达,但面对这昔时记忆,她终究还是思念的。只是却不再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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