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伤情人(2 / 2)
她寥寥数语下来,简单明白地指明了一个事实——最具备作案条件的人,确实是陆学年。
唯一不具备的是……作案时间。
而且他的不在场证明还正是他们四个做下的。
案件再次陷入了僵局。
就在众人沉默对坐的时候,有捕快来报:“那个姓吴的姑娘晕过去了。”
“叫大夫——怎么回事?”孟学然皱眉问道。
一个守在门口的捕快叫大夫去了,另一个来报信的低声道:“应该没多大事儿,就是急火攻心——是听到陆学年那边出事儿了之后直接晕倒的。”
如柏眉心猛地一跳。
对,吴岚裳。
吴岚裳又在这起案子里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如果真如柳七复所言,她今天的表现全都反常的话……那么她很可能是知道些什么的。
如柏心头一震,她意识到这个动机是成立的——吴岚裳那样地深爱陆学年,如果陆学年要杀人的话……
她很有可能会帮他!
“吴岚裳当初说只要陆学年幸福,她就会祝福他们两个……也许是真的……但是如果陆学年找到她,告诉她自己被骗了,她很可能会帮陆学年一起向苏浣溪复仇……”
如柏喃喃自语道:“但是怎么帮……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杀人的时间……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
那么要一个帮手有什么意义呢?
除非……
除非两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可以互相伪造!
不对……依然不对……吴岚裳和陆学年在楼下的大闹都是他们亲眼所见的事实……肯定是他们两个人……
如柏只觉得自己脑子要炸,她一声不吭地出了门,打算趁着吴岚裳在别的房间还没醒,先去她房间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柳七复和孟学然对她要去干什么毫无头绪,都在原地傻坐着,只有楚明轩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地跟了上来。
他们打听了一下吴岚裳房间的位置,径直走了进去。
吴岚裳的房间东西也很少,只是女孩子闺房应有的模样,桌上叠着一摞摞的诗稿。
从哪儿看起?
“我给你提供一个思路。”楚明轩低声道,“如果吴岚裳和陆学年都不可能是假的……”
他轻声道:“不在场证明如果不能从凶手身上做文章,那么能不能从死者身上做?”
如柏盯着楚明轩的脸,足足愣了半炷香的工夫。
楚明轩清冷而幽深的目光静静地回望着。
如柏猛地反应了过来,她转身,直接走向了吴岚裳的衣柜,一把拉开了柜门。
从苏浣溪出事以后,吴岚裳就再没机会回到自己的房间,因此衣柜也并没有收拾过。
她的大部分罗裙一件一件整整齐齐地挂着,然而只有一条被团成一个团,塞在最下面。
如柏把这条团成团的罗裙展开——天蓝色的底子,绣着银色的云纹。
她捏着这条裙子,裙子看上去只是薄薄一层纱,但捏起来却有极为厚实的手感——是在里面缝了东西。
如柏轻轻抖了一下。
——现在停在院子里的、苏浣溪的尸体身上,穿的是一模一样的一条裙子。
“你需要我说什么?”
吴岚裳已经醒了,她枯瘦的手指握着一盏热气腾腾的水,整个人的眼神却是绝望、平静和冰冷的。
“没什么了。”如柏和楚明轩坐在她对面,如柏把那条天蓝色的罗裙放到她面前,道,“该知道的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吴岚裳看了一眼那条裙子,裙子的里面被如柏翻了出来,露出了缝在上面的垫肩和内衬。
她身材太瘦,只有在衣服里面缝上好几层厚实的垫子,才能看上去和丰腴的苏浣溪差不多身量,最终瞒天过海。
她笑了一下,笑容有点冷也有点苦涩:“还想问什么的话,都问我吧,学年知道的我也全知道——他胆子小,你们别吓他了。”
如柏静默片刻,孟学然和柳七复把陆学年缉拿归案的时候那个男人痛哭流涕,确实是不用吓就已经吓到不能再吓了。
“今天陆学年来的时候,一进苏浣溪的房间,就把她杀害了,给她换上了那条天蓝色的裙子。”如柏盯着那条裙子平声道,“然后你穿上早就准备好的和苏浣溪一模一样的裙子,和他在后院约会。”
这就是如柏在楚明轩的提示下猛然反应过来的事实——他们当时,并没有一个人看到苏浣溪的正脸。
苏浣溪当时挡着脸跑上楼的时候,他们自然而然地认为她是害羞,都没有多想。
而其实真正的苏浣溪,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
“你造成了苏浣溪当时还活着的假象之后,回到楼上,匆匆换好衣服就冲了下去,在一楼和陆学年大闹。”如柏道,“我本来还想,你一个最重视礼仪的姑娘,就算伤心,也不至于头发乱成一团地下来……原来是没有时间重新梳一个与苏浣溪不同的发型。”
“你们就这样,把死者的真实死亡时间给修改了,让所有人都拥有了不在场证明——我说的对么?”
吴岚裳笑了一下:“很早就听说过沈家小姐是京城第一神探……遇上你是我们运气不好。”
“你说的都是对的,几乎一丝偏差也没有。”她倦怠地说,“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如柏想了想,感觉没什么需要问的了,然而旁边的楚明轩却开口了。
“这个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方法是谁想的?你还是陆学年?”
如柏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仿佛有一股极其浓郁的黑色雾气涌了上来,仿佛裹挟着巨大的秘密。
是的,这个手法根本不像是陆学年以及吴岚裳能凭空想出来的。
“是学年告诉我的,但是不是他想出来的。”吴岚裳道,“这事恐怕要从头说起。”
“原本学年和浣溪要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伤心归伤心,但也真的愿意祝福他们。”吴岚裳的眼睛里涌起了薄薄的水汽,“但是就在前一段时间,学年突然找到我,告诉我他被骗了。”
“他说苏浣溪一直和一个有钱人有书信往来,还收了那个人的定情信物,偷偷挂在脖子上。”
“学年真的是个很单纯的人,他的世界里爱恨都是很简单的,爱的对立面就是恨。”
“他说他想杀了浣溪……问我愿不愿意帮他。”
“然后他就告诉了我他的计划……我一听就知道绝不可能是他想出来的,我问他这个计划是哪里来的,他告诉我是他在小酒馆借酒浇愁的时候,后桌的客人在互相讲奇闻怪事,其中有一个民间志异故事就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情节,他是从那里得到的启发。”
“我知道这件事很冒险,但是我没办法了,学年下定决心的事情谁也拉不住,如果我不帮他的话他一定会死。”
吴岚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并不后悔。学年那样地爱浣溪,浣溪还辜负了他……她该死。”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脸色青白,她轻声道:“学年……”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如柏才猛然发现,吴岚裳的眼神缓缓散开了。
“吴……吴姑娘!”如柏骤然叫起来,“大夫!去叫大夫!”
吴岚裳枯瘦的手缓缓垂了下来,一个小小的玉瓶缓缓从她的掌心跌落了下来。
在外面的陆学年被如柏的喊声惊动,这个文弱的公子哥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拼命挣脱开了压着他的捕快,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岚裳……”他想握住吴岚裳的手,然而他的手已经被铐住了,他骤然大哭起来,“岚裳……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吴岚裳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缓缓地,她把手放在了陆学年的头顶。
“学年。”她轻声说,“不要怕。”
“我来赎你的罪。”
她轻轻地,缓缓地呼出最后一口气:“学年……”
陆学年慢慢睁大了眼睛。
世界上最爱他的女人就这样离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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