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尸检验状(1 / 2)
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
——李清照
来到木柴巷,瓣儿打问到吴盘石的家。
她来到门前,下了驴,轻轻叩门,半晌门才打开,是一个矮胖和气的妇人,望着她有些纳闷:“你是?”
“婶子,我是赵不尤的妹妹,叫赵瓣儿。有事来请教吴大伯。”
“赵姑娘啊,快请进!”
瓣儿牵驴进到院里,将驴子拴在门边木桩上,才回转身,见一个高瘦的老年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她见过,是吴盘石。恐怕是由于常年查验尸体,吴盘石神情始终冷郁郁的:“你是赵将军的妹妹?”
她忙恭恭敬敬答道:“对。吴大伯,我叫赵瓣儿,这是我哥哥让我送来的祝顺鹅,他说这几年常劳烦您,正好过节,略表一点谢意。”
吴盘石露出一丝笑:“这怎么敢?前日刚收到赵将军送来的江南扇子,还没去当面道谢,这又……”
“哥哥说,若不是吴大伯眼力老到、行事谨细,好几桩疑案就都沉埋地下了。”
瓣儿把鹅递给了吴妻,两下推拒了一阵,吴盘石才让妻子收下拿进去。
瓣儿忙道:“我今天来,还有一事相求。”
“姑娘请说。”
“想请教一下吴大伯,一个月前,范楼那桩无头尸案。”
“莫非府里请赵将军来查这案子?”
“没有,哥哥只是觉得好奇,让我顺便请教吴大伯。”
“赵将军想知道什么?”
“那尸体有没有什么疑点?”
“最大疑点便是头颅不知所在。”
“其他呢?”
“尸体全身其他地方都没有伤痕,死因可能有二,一是被捂住口鼻闷死,二是重击头部致死。”
“会不会是毒死呢?”
“不会,指甲、皮肤都没有青黑迹象。”
“还有呢?”
“尸体颈部切口断面平滑,没有伤到骨头,是从骨缝间割开,刀法相当老练。”
“吴大伯相信凶手是和死者一起喝酒的曹喜吗?”
“我只勘验尸体死因,其他不敢乱说。不过,那看伤口和血迹,是才行凶不久,但曹喜手上、身上均没有血迹。我还抄录了一份尸检验状,你可以拿回去给赵将军看看。初检、复检都有,初检仵作是白石街的姚禾。”
吴盘石回身进屋,取出一卷纸递给瓣儿,瓣儿接过来忙连声谢过,告别了吴盘石夫妇。
走到途中,她将驴停在路边,取出那卷纸,在夕阳下细看。
那是范楼无头尸案的尸检验状副本,正本一式三份,官厅、尸检官和死者血亲各留一份。想来是吴盘石行事谨慎细心,抄录了一份,自己留存。
尸检分初检和复检两次,分派两拨人检验,吴盘石是复检仵作,瓣儿先看初检验状。
开封府验状宣和三年第八十七号
二月初十日未时,据董修章讼状乞检尸首。开封府左厢推官于当日申时差人吏廖旺赉牒左厢公事干当官初检。本官廨舍至泊尸地头计三里。
初检官:左厢公事干当官岳启德
申时一刻承受,将带仵作人姚禾,人吏刘一、章起,于三十日申时三刻到太学辟雍东坊清仁巷范楼,集坊正张武盐、坊副万威千、已死人亲父董修章,初检到已死人头颅被割,系要害致命,身死分明,各于验状亲签。
死人尸首在范楼二楼左六间内,东西向仰躺于地,身距南墙六寸,距北墙七尺三寸,距东墙三尺六寸,足距西墙二尺五寸。尸身无头,正、背、左侧、右侧皆无伤痕,无中毒征兆,颈项切口伤面平滑。外衣白布襕衫,内衣白布衫,白布裤,白布袜,足黑布履。腰系一青锦袋,内有钱一百三十七文,墨丸两颗,纸笺三张,药单一张,发丝一缕。死人亲父董修章检视,除发丝外,确为其子董谦衣物。
仵作人 姚禾 人吏 刘一 章起
坊正 张武盐 坊副万威千
已死人亲父 董修章
左厢公事干当官 岳启德 押
瓣儿又读复检状,吴盘石是当天两个时辰后去范楼复检,和初检并没有什么出入改动。她收好两份验状,站在路边细想:董谦为何被杀?他只是一个太学生,家境一般,并没有多少钱财,杀他一定不是谋财。当时屋中只有他和曹喜两人,曹喜真是凶手?但为何身上没有血迹?他被捕后始终拒不承认自己杀人,若凶手另有其人,曹喜为何一无所见?董谦的头去了哪里?凶手为何要将他的头藏起来?这当然不是街坊所传的什么食头鬼作祟,凶手将头藏起来定是有他不得不藏的缘由。
这个案子还真有些考人,以目前所知,无法得出任何结论。初检官是公事干当官岳启德,他和哥哥赵不尤有过交往,不过眼下尽量先不要去找他,万一被哥哥知道就不好了。初检的仵作叫姚禾,这个名字不曾听过,刚才吴盘石说他住在白石街,离这里不远,正好在回家沿路,不如先去姚禾那里再打探些讯息。
瓣儿骑上驴,沐着晚霞,向北面行去,想着这案子竟比哥哥历年办过的都要难,她心里欣喜难耐,又吟唱起来时填的那首《如梦令》,唱到“不弃,不弃”时,忽然笑起来。刚才没发觉,自己竟将二哥赵不弃的名字填进了词里。
赵不弃是赵不尤的堂弟,为人风雅倜傥,诙谐不羁,瓣儿最喜欢听二哥说笑话。她笑着想,等哪天见到二哥,一定要把这首词念给他听。
到了白石街,瓣儿打问到姚家,背街的一个小宅院。
这时暮色已浓,瓣儿心里暗暗焦急,但因是顺路,还是问一问吧。她下驴敲门,开门的是个年轻后生,和自己年纪相仿,方脸大眼,长相端朴。
“请问姚仵作是住在这里吗?”
“是。”后生望着瓣儿,有些诧异,又略有些腼腆。
“我姓赵,想问他点事情。”
“什么事情?”
“这事得当面问才好。”
“我就在你当面啊。”后生笑起来,笑得有些憨朴。
瓣儿也忍不住笑起来:“你看我,一说仵作,想着不是叔叔,就是伯伯。”
“我爹是仵作,今年我才替了他的职。”
“那我有点事情,能问你吗?”
“请讲。”
“话有些长,我们就这样隔着门槛说话吗?”
姚禾的脸顿时红起来:“本该请你进来,不过我爹娘都出去了,家里现只有我一个……”
瓣儿脸也顿时绯红,窘了片刻,才想起来:“我看巷子口有间——”
“茶肆。我也正要说……”
两人目光一碰,又都微红了脸。
“我先去那里等你。”瓣儿忙笑着转身走开,心想,我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也是这样?
她进到茶肆才坐下,姚禾就已经赶过来。
“伍嫂,露芽姜茶!”他先要了茶,而后笑着坐到瓣儿对面,“这家没什么好茶,不过露芽姜茶煎得特别,别处没有。”
那伍嫂端了茶过来,房里已经昏黑,她又点了盏油灯。虽然看着普通一间茶肆,却也是一套定窑莲纹泪釉的精巧瓶盏,在灯光下,莹莹如玉。茶汤斟到盏中,褐红润亮,瓣儿呷了一口,馨香醇郁,果然特别,笑着赞了声。
姚禾仍腼腆微笑着:“我见过你,你是赵将军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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