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四淑图(2 / 2)
这无头尸案虽有些血腥,但哥哥这几年查过不少这样的血案,她听多了,也就不再怕惧。这两天反复思索这案子,心里时常会想象无头尸体的情景,也只是略微有些不适。此刻,真的站到凶间门前,要走进去时,才发觉自己这是生平第一次走进凶案实境,一阵寒意扑面而来。
她屏了屏气,迈步走了进去。房间不大,中间摆着张乌木大方桌,至少可以坐八人,配了四把乌木椅子,桌边椅角都雕着梅花镂空花样,很是雅致。门边一张乌木小柜,里面沿墙还摆着四把乌木椅子备用。此外,便不剩多少余地。面街两扇大窗户,窗格上也是梅花镂空图样,漆得乌亮,窗纸也干净。三面墙上,只要够得到的地方,都写满了墨字诗词,行楷草书都有,应该是来店里的文人墨客们所留。
瓣儿回头看池了了,见她盯着桌椅,眼中悲惧闪动。瓣儿忙伸手握住她的手,池了了涩然一笑,回握了一下。
姚禾走到桌子和窗子中间,指着地上说:“尸首当时就在这里。”
瓣儿走了过去,见那条窄道只比一肩略宽,她左右看看,抬手推开了窗户,下面是街道,对面也是一座两层楼房,底层是一间衣履店,上面可能是住家,一个中年妇人正从左边一扇窗户里探出半截身子,手里扯着件衫子,正要晾到外面的横杆上。她回头问站在门边发呆的穆柱:“穆大哥,那天你最后进来时,窗户是开着还是关着?”
穆柱皱着眉想了想:“似乎是开着的。”
池了了道:“那天已经开春,中午太阳又大,很暖和,曹喜把窗户打开了,说把闷气晒掉。”
瓣儿点点头,但随即想:那天他若是有心杀人,恐怕不会去开窗户,开了又得关,何必多此一举?
她存下这个疑问,又问穆柱:“你进来时,桌椅是什么样子?”
穆柱又想了想,才慢慢开口道:“桌子……没动,还是原样,左右两张椅子……因那两位公子坐过,又出去过一次,所以搬开了些……靠门这张……原是了了姑娘坐的,但……我进来时,曹公子坐在那里……”
“他们出去过一次?”
“嗯……是下楼去解手……我正给那边客人端了菜出来,他们在我前面下的楼。”
瓣儿发觉穆柱说话极小心,像是生怕说错一个字。给这种凶案作旁证,谁都会怕,但穆柱除了这一般的怕以外,似乎另外还在怕些什么。但她一时看不透,便随着穆柱,也放慢了语速:“他们两个……是一起去解手?”
“嗯……茅厕在楼下后院,我看曹公子可能……可能是醉了,脚步有些不稳。董公子扶着他……”
若真的醉得这样,还能杀人吗?难道是装醉,故意让董谦扶着,做给别人看?
瓣儿又存下疑问,继续问道:“曹喜最初是坐哪个座椅?”
池了了说:“右边这张。”
“他先坐右边,然后下去解手,回来后坐到了靠外这把椅子……”瓣儿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坐到靠外边那张椅子,桌子略有些高,坐下后就只能看见桌面,看不到窗边那条窄道的地面。尸首倒在那里,又没了头,若非侧身低头绕开桌面,根本看不到。
曹喜回来后,为什么要换到这里坐?是因为醉了,顺势坐下?或者,坐在这里就可以推托自己没看见尸体?
她又扭头问:“穆大哥,你最后进来时,曹喜是什么姿势?”
“他……他一只胳膊搁在桌子上……头趴在臂弯上……”
瓣儿照着做出那个姿势:“是这样吗?”
“是……”
“你进来后,他是很快抬起了头,还是慢慢抬起来的?”
“这个……我进来后,先没发觉什么,见董公子不在,就近前几步,想问一下曹公子,结果……见到桌脚那里露出一双脚,就走过去看,结果发现董公子……我就叫起来,连叫了几声,曹公子才抬起头,醉得不轻,眼睛都睁不太开,望着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他真的醉了?”
“嗯……应该是吧……我当时吓坏了,也记不太清……”
若是醉成这样,自然杀不了董谦,但真的醉到了这种地步?有人进来杀董谦也毫不知情?瓣儿又想起这个疑问。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对面一排房间门都开着,房内桌椅看得清清楚楚,她又问穆柱:“那天对面客人坐满没有?”
“嗯……朝阳这面十间、东边六间都坐满了,南面十间和西面六间背阴,都没坐满,只坐了五六间。”
“对面坐了客人的有几间?”
“我记不太清了……两三间吧。”
这样说,那天客人不算少,若凶手另有其人,正像嫂嫂所言,他进出这房间,难保不被人看见,他又何必非要在这么热闹的地方杀人呢?除非……瓣儿不由得望向穆柱,穆柱也正在偷瞧她,目光相遇,他立即躲闪开去。
除非是这店里的人!尤其是端菜的大伯,进出任何房间都绝不会有人留意!
瓣儿被自己的推断吓到,她忙又望向穆柱,穆柱则望着外面,心事重重,目光犹疑。难道是他?!
瓣儿吓得挪开两步,忙转过头,装作看墙上的题诗,眼角却偷看着穆柱,心怦怦乱跳。
“那应该是董公子题的——”穆柱忽然道,“出事那天才题的,董公子以前替我写过一封家信,他的笔迹我认得。”
“哦?董谦?”
瓣儿慌忙回眼,墙上那些字她根本没在看,这时才留意到,上面题了首词《卜算子》:
红豆枕边藏,梦作相思树。竹马桥边忆旧游,云断青梅路。
明月远天涯,总照离别苦。你若情深似海心,我亦金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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