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亲 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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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能良知,皆无所由,乃出于天,不系于人。

——程颢

赵不弃想起了追踪丁旦的那个大鼻头军汉。

虽然他相信丁旦和胡涉儿一定会为了那句“一千贯”的谎互斗起来,不过这祸根终究斩不断,那个大鼻头追丁旦,从应天府追到汴梁,又一直在蓝婆家附近蹲守,看来是非捉到丁旦不可。可以借他的手把丁旦这阴魂驱走。

赵不弃骑马来到汴河北街,还没到蓝婆家,就远远望见斜对面大树下蹲着个人,果然是那个大鼻头。赵不弃不由得笑起来,这傻汉子,我不用两个时辰,就找到了丁旦,他这么多天却只知道死蹲在这里。

他笑着驱马过去,经过蓝婆家门口,门开着,却不见人影,只听见里面传出笑声,是蓝婆和那孩子的声音,看来他们一家三口很快活。

那大鼻头看到赵不弃,似乎有些不自在,挪了挪屁股。

赵不弃走到近前,在马上笑着问道:“大鼻头,蹲累了吧,咱们做个买卖如何?”

大鼻头睁着双大斜眼,有些发愣,不由得站起身。

赵不弃又问:“你在等着抓丁旦?”

大鼻头脸上一颤,有些慌,却仍不说话。

“我知道丁旦在哪里,也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拿样东西来跟我换。”

“你要什么?”大鼻头这才开口。

“只要你告诉我,你为何要捉丁旦?”

“不成!我不能说。”大鼻头忙摇了摇头。

“那好,你继续等,我走了——”赵不弃假意驱马要走。

“唉!你——你真的知道丁旦在哪里?”

“那当然。我还知道你是从应天府一直追到这里的。”

“你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

“这你不必管。只要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我家员外于我有恩,你得先答应我,不能伤害他。”

“这个你尽管放心。我只是想知道,并不想做什么,更不想要什么。”

“那好。我告诉了你,你一定也得告诉我。”

“这你也尽管放心。”赵不弃心里暗笑,“你尽管放心”这五个字其实说说而已,但只要说出来,似乎总能生效。

大鼻头慢慢讲起来——

他叫薛海,是虹桥北岸一家酒栈的护院。寒食节前一天,员外交代他和另一个护院去做一件事,到应天府那员外的朋友家接一个人,将那人装在麻袋里,半夜用车拉到码头边的胡家客栈,那客栈有个厨子接应他们,给他们打开后院的门,引着他们,扛着麻袋偷偷到一间客房后窗,窗户开着。厨子已给里面客人的饭菜里下了药,两个客人正在昏睡。

于是薛海悄悄爬进那客房,把麻袋接了进去。那房间里另有一个麻袋,他把那个麻袋搬起来,从窗户换了出去,用车运回了员外的朋友家。回去后打开一看,里面也是一个人,也似乎被下了药,正在昏睡。薛海仔细看了看那人,以前曾见过,是豉酱蓝婆家的接脚夫丁旦。

员外吩咐,把这人偷偷带回汴梁,不许让任何人看到。可那晚薛海和同伴都有些累,打开麻袋后,见丁旦在昏睡,就忘了重新扎好。结果第二天醒来,丁旦已经不见了。薛海和同伴在应天府好不容易追到了丁旦,却又被他逃了。到处打问,有人看到丁旦搭了只去汴梁的货船,于是薛海和同伴也搭了条船,那同伴怕回去受责罚,开船前偷偷溜了,薛海只得一个人追到汴梁。回来后,一直没有找见丁旦,也就一直不敢去见员外。

赵不弃好奇道:“你家员外是谁?”

薛海用力摇头:“这个我绝不能说。”

“好。丁旦的下落,我也绝不能说。”

“你?”薛海又急又怒,大鼻孔不住翕张。

赵不弃笑道:“我不告诉你丁旦的下落,你便逮不到丁旦,逮不到丁旦,你便不敢回去见你家员外,你家员外必定一直在等丁旦,必定很焦心。你护着他,反倒是让他日夜担忧,不得安生;反之,你若告诉我你家员外是谁,我就告诉你丁旦的下落,你就可以逮到丁旦,逮到丁旦就可以回去见你家员外,你家员外得了丁旦,自然开心,他一开心,就赏你个媳妇,这样你也就开心了。大家开心你不要,非要大家都焦心。”

薛海听他绕了一大堆,有些发懵,揉了揉大鼻头,怔怔道:“这么说,我该说出来?”

“我不知道你家员外是谁,不少一根毛;但你若不知道丁旦在哪里,那事情就大了。你说是不是?”

薛海犹疑了半晌,才低声道:“我家员外是章家酒盏的章七郎。”

“原来是他?”赵不弃很是意外,不由得笑起来。

他常去章七郎酒栈吃酒赌钱,却没想到自己查案子,竟能查到章七郎头上。章七郎让薛海到应天府,把一个人装进麻袋,半夜到一家客栈换出丁旦,这是在玩什么戏法?幸而何涣和丁旦换了回来,否则应天府装进麻袋的就是何涣了。

他又问道:“你们先装进麻袋里的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也没见过。”

“你让他进麻袋,他就乖乖进了?”

“嗯。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该你告诉我丁旦在哪里?”

“他就在鱼儿巷胡涉儿家。”

“我去胡涉儿家看过,丁旦并没在他家。”

“我骗你做什么?你去的时候他可能还没去,我才在胡涉儿家和丁旦说过话。”

“好!我再去看看!”薛海扭头要走。

赵不弃想起胡涉儿这会儿恐怕还没回家,两鼠还没斗起来,忙止住薛海:“你这大白天去,不怕被人看到?”

“哦,对啊,那我天黑再去。”

瓣儿正在董谦家院子里和姚禾、池了了商讨董修章命案,曹喜忽然走了进来,他面容憔悴,神色委顿。

瓣儿忙问:“曹公子,你也知道了?”

曹喜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昨晚我也来过。”

瓣儿三人一愣,曹喜又道:“我先来的,出去时,那个鼓儿……封……他才来。”

池了了惊道:“你说你是在封伯之前来的?!”

曹喜点了点头。

池了了又问:“你来的时候,董伯伯还活着?”

曹喜摇了摇头,迟疑了片刻才道:“我来的时候,董伯父刚死……”

池了了不由得伸手一把抓住曹喜的手臂,大声问道:“这么说,封伯没有杀董伯父?”

“嗯。”曹喜垂着头。

池了了欢叫了一声“太好了”,随即发觉自己抓着曹喜的手臂,忙松手放开,羞得满脸绯红。

曹喜却仍似心事重重。

瓣儿心中起疑,轻声问道:“曹公子,你说你来的时候,董伯父刚死,这是指?”

曹喜神色十分奇怪,似怕似愧,他望向一旁,踌躇了一会儿,才低声讲起来——

原来,曹喜知道董谦也是上了侯伦的当,才会在范楼设计陷害他,对董谦的怨气也就随即消散。昨天傍晚吃过饭,他想起董修章还不知道实情,被儿子董谦的死弄得疯癫,便独自前来看望董修章。

到了董家,天色已经昏黑,他敲门没人应,见门没闩,便推门进去,堂屋里亮着灯,却不见人。他走了进去,听见后院传来一个声音,像是在骂,又像在呻吟,含混不清,似乎是董修章的声音。他正在纳闷,见董修章扶着墙从后边走了出来,瞪着眼,神情看着十分奇怪。他忙上前拜见,董修章朝他走了两步,脚步虚浮,走得很吃力,到他面前时忽然摔倒,等他伸手去扶,董修章已经趴倒在地,他忙蹲下去搀扶,才看见董修章脑后一片血污。

他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缩了一步,董修章却伸手扯住他的衣襟。他猛地想起范楼案,难道自己又被陷害?

董修章手臂晃了两下,便不再动弹,似乎已经断气,手却仍死死攥着曹喜的衣襟。曹喜越发慌乱,他用力挣脱了董修章的手,爬起来就往门外跑,刚出大门,迎面撞到了一个人,两人一起摔倒,昏黑中仔细一看,竟是鼓儿封。他顾不得多想,又慌忙爬起来,急惶惶逃回了家。

晚上脱衣服时,他才发现,自己腰间那块玉饰不见了。他急忙回想,恐怕是董修章拉扯自己衣襟时拽掉了。他就是怕再被陷害才逃离,却没想到反把证据留在了现场。

一夜辗转烦忧,直到今早,他才平静下来,玉饰留在了凶案现场,躲是躲不过,不如主动过去把事情说明白。

姚禾听完后,纳闷道:“昨晚初检时,并没有发现你的玉饰。”

曹喜顿时愣住:“难道丢在其他地方了?”

池了了道:“既然你走的时候,封伯才来,那时董伯伯已经断气,封伯为什么要顶这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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