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毒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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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辩义行权,然后能以穷通。

——王安石

暮色中,冯赛匆匆向鲍宅赶去。

替汪石担保的三大巨商中,就只剩粮行行首之子鲍川了。

粮行行首鲍廷庵于正月间刚刚亡故。关于鲍廷庵的死,当时还闹腾了一阵。鲍廷庵有两个儿子,长子鲍山,幼子鲍川。正月间,由于京城闹粮荒,鲍廷庵派幼子鲍川去河东一路寻粮。鲍廷庵受了春寒,痰症旧疾发作,长子鲍山在病榻前服侍。有天,众粮商聚在一起,紧急商议粮荒的事情,将鲍山也请了去。等鲍山商议完回去时,鲍廷庵已经病故。死状极其狰狞,眼珠凸出,脸色黑紫,七窍渗出黑血,一看便知中毒致死。

鲍山急忙报了官,粮行行首在京城地位显赫,开封府立即紧急查问。问遍了上下内外人等,却找不出凶手。最终无意中发现一个疑窦——

粮行那天紧急商议,赴会的二十几位大粮商前一晚都收到邀约口信,甲是从乙那里听来,乙是从丙,丙是从丁,丁又是从甲……绕了一个圈儿。见面时,大家都只顾着商议粮荒的事,谁都没有提到这事。后来开封府查问时,几个粮商才说起这事,彼此一对,二十几个粮商全都说,自己并没派人传口信。再一问,传口信的都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厮,以前并未见过。

什么人会做这种事?这件怪事启发了开封府,不由得疑心起鲍廷庵的长子鲍山。所有粮商中,那次商议结束后,只有他家中发生大事,而且是毒杀案。服了毒的人,剂量不同,毒发时间长短也不同。鲍山早晨服侍父亲吃过药后,急忙赶去赴会,她母亲和两个小妾守在病榻前。鲍廷庵是接近午时毒发,这期间只喝了两口水,屋中也始终至少同时有两人,那只喝剩的水杯一直放在小桌上,放下后再没有动过,里面并没有毒。

毒药自然是投在早晨的药汤中。剂量只要掌握得好,便可以让毒药在一两个时辰后才发作。

另外,开封府在盘查过程中得知,鲍廷庵两个儿子中,长子鲍山资质平平,性子却有些执拗;幼子鲍川则很有才干,性情也活泛灵通。因此,鲍廷庵一直更疼幼子鲍川,曾数次流露将来家业恐怕得由幼子主持才成。

开封府断定,鲍山怕家业被弟弟夺去,趁弟弟远出,毒杀父亲。并买通一个传信小厮,给自己及粮行各大商人传出召集口信,让自己出门赴会,以避开嫌疑。

开封府羁押鲍山,虽然鲍山抵死不肯招认,开封府仍判其毒杀亲父、罪当弃市。案卷上报大理寺,大理寺核准判决,又交由刑部最终裁决,刑部却认为此案尚有诸多疑窦,将案子驳了回来。

这时鲍川也得到家中急信,从山东火急赶回。为救哥哥,到登闻鼓院击鼓鸣冤。开封府只得重新推查,但此后再找不到其他证据,鲍山也一直被监押在狱中。

孙献把管杆儿、黄胖、皮二支开,让他们分头去查是谁背后做局陷害蓝猛,吊着他们。他自己慢悠悠往虹桥那边走去,是时候去拜访拜访蓝猛的哥哥蓝威了。

暮色渐起,蓝威那小酒肆在汴河北街中段,又不临河,孙献走进去时,见店里空落落的没有客人。蓝威坐在一张桌上,他媳妇打侧坐在旁边,桌上摆着两碟菜、一瓶酒、两只酒盅,夫妻两个正在对饮。不知蓝威说了什么,那妇人咯咯咯地笑着,伸手在蓝威额头戳了一下。

孙献见他们两口子如此亲热,想到自家那碎嘴叨叨妇,不禁有些羡慕。两口子笑得欢畅,他进去都没发觉。孙献咳了一声,两人才被惊动,一起回头望过来,都有些发愣。那妇人忙先站起身笑着迎问:“客官吃酒还是吃饭?”

“先吃些酒。一角小酒,切半斤肝时件,再要一碟波丝姜豉……”各类卤煮凉切出来叫“时件”,下酒最好。

孙献说着坐在另一张桌旁,见蓝威一直望着自己,似乎是认得自己。他想了想,蓝猛倒是见过两回,他哥哥蓝威应该没有。

“相公可是姓孙?”蓝威忽然开口问道。

“是。店家认得我?”

“孙相公常在这一带往来,见过不少回。舍弟也曾多次言及孙相公和孙老相公呢。”

“店家弟弟是……”孙献本要绕弯打探,见他主动提起话头,轻省不少。

“他是孙老相公的下属,叫蓝猛。”

“蓝库监?”

“是。舍弟时常感念孙老相公的厚待。”

这时,那妇人端着酒菜出来了。孙献仔细打量,见她年纪三十上下,比蓝威年轻许多,而且眉弯眼媚,颇有些姿色风情。

“店家既是蓝库监的兄长,得好生敬几杯。这位嫂嫂,将酒菜摆到你们那桌,如何?”

妇人一愕,端着托盘望向丈夫,蓝威局促一笑,起身道:“不好叨扰孙相公的,该我敬孙相公才是——再去切盘羊肉来。”

妇人似乎有些不情愿,摆好酒菜后转身进去了。蓝威过来坐到孙献对面,拿起酒瓶替孙献斟上酒,自己也倒了一杯:“承蒙孙老相公多年看顾之恩。这一杯,代舍弟敬孙老相公和孙相公。”

“蓝兄说到哪里去了?亡者为大,该先敬蓝库监一杯……”孙献举起杯望天一祝,随即将酒洒到地下。

“舍弟当不起的。”蓝威忙道。

“平日看蓝库监,体格也还康健,没想到竟走得这么仓促。”

“他本就有这风症,又突然遇到那等惊吓……”

“说到那事,我父亲也是无辜受了冤屈。”

“是啊,想想就不由得人不气闷。那老天要收库钱,干库监巡卒什么事?这些年朝廷糟践多少钱?金涂墙,银铺地,一棵东南竹木运到京城,耗的钱,便是上百上千百姓一年的衣食。那些库钱飞走,是上天警示,若再这么下去,恐怕连这天下都难保。那些官儿却不自己反省悔过,只知道拿下面这些人遮掩挡罪……”

孙献见他起先始终拘拘谨谨的,这时却越说越激愤,忙打断:“蓝店主,你真的信那些钱飞走了?”

“那天连孙老相公在内,十几个人亲眼看见,难道还有假?”

“会不会是什么障眼法呢?”

“什么障眼法能让那么多钱全都飞上天去?”

“这我不知道,不过我始终有些不信。”

“今年各样奇事不断,清明那天一只大客船不是凭空也没了?上千人亲眼瞧见的,孙相公没听说?”

“听是听说了,不过……”

“仍是不信?这样的异事,古书上记得不少,天下将兴,必有祥瑞;天下将亡,必有灾孽。”

“呵呵,照你这么说,这天下要完了?”

“现今还只是警示,若还不悔罪,那就连上天也救不得了。”

孙献来打探蓝猛和库钱的事,却被蓝威引到这些话头,忙笑着道:“这天下的事,你我都管不到,还是喝酒。”

“嗯、嗯。”蓝威也自知言过,神色倏然回到拘谨,低下头,很不自在,不时用手摸弄着唇髭胡须。

这时,店里进来两个客人,那妇人正端了一盘羊肉上来,忙笑着招呼。

“孙相公,我不能陪你了,你自家慢用。今天这酒菜算我东道。”

“不必,不必。你忙你的,不必管我。”

“孙相公第一次来,该当的。”蓝威唯唯致歉,起身去招呼那两个客人。

孙献什么都没问出来,有些丧气,店里又来了客人,更不好再问。酒菜舍不得浪费,便闷头喝酒吃菜。蓝威进到后面去置办客人要的菜,那妇人在前头招呼,不时望向孙献,眼神隐隐有些不喜。女人家心小,她恐怕是心疼这些酒菜。

孙献心想,白耗了小爷我这些工夫,听你丈夫泄愤,这顿酒菜算是贴补。想到此,他狠狠夹起一大块羊肉塞进嘴里,大声嚼起来。

冯赛来到城北榆林巷鲍家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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