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杀、毒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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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中午,王哈儿经过虹桥,无意中瞧见一个人站在钟大眼的船头,竟是那个姓牟的青年男子。他忙跑去告诉了雷炮。又怕被姓牟的当面说破,他找借口没敢跟去。

不过他马上进了东水门,去找手下两个兵卒黄三和吴七,那两人没活儿时,常在香染街口听彭嘴儿说书。找见后,他忙吩咐两人赶紧去虹桥那边,到钟大眼船上,给雷炮打帮手,两人赶忙跑着出城去了。王哈儿不放心,也跟了过去。到了虹桥,到处一片糟乱。他正在纳闷,那两个兵卒一起赶了过来,说雷炮从那船上跳进河里,游到对岸,钻到温家茶食店去了。

“哦?他跳河做什么?钟大眼的船呢?你们瞧见那个姓牟的年轻人没有?”

“雷炮极慌张,看着像是逃命的样子。那船往上游去了,我们两个没上船,没见姓牟的。”黄三说。

“你们赶紧往上游追,看那船去哪里了。尤其留意那个姓牟的!不过别让他看见你们两个。”

“那姓牟的怎么了?”黄三常日就话多。

“追就是了,问什么!”

“哦!”两人忙一起跑上桥,往上游追去。

王哈儿原本要去温家茶食店寻雷炮,但一想,雷炮恐怕是被那姓牟的年轻人恐吓了一番,才会慌张跳河。他正狼狈着,还是先不要去找他。而且,王哈儿也不愿当着雷炮的面,见他妹妹珠娘。

他们两家相邻,王哈儿自小和珠娘一处玩耍,年纪大些后,当着人,开始互相避着。不过私下里,只要得空,两人都要偷偷说笑两句,渐渐生出了男女情分。王哈儿瞅准珠娘父母出去的空,偷偷翻墙过去,逗弄珠娘,求亲近。珠娘先是不肯,但经不住他甜缠软磨,终于让他得了手。几回之后,珠娘竟有了身孕。

珠娘哭着求王哈儿赶紧来提亲,王哈儿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想:珠娘的爹是军器监的大作头,家底厚实,珠娘的聘礼绝不会低于五十贯。自己的爹却只是个断了腿的禁军剩员,一个月只有三百文钱,衣粮又减半。就算能挪借到五十贯聘礼,自己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都还是光棍汉,要娶亲也远轮不到自己。再说,虽然自己和珠娘有了这些丝茧儿,但也只是男女间一时情欲冲囟门,并没到割不开、舍不掉的地步。

最要紧的是,既然珠娘有了身孕,那我还慌什么?该慌的是他爹娘,我不去睬他们,只等着他们颠倒来求我,那时节话柄就在我手里了。聘钱自然没有,他家的奁资若少了,我还不答应。

于是他没跟父母说,珠娘也躲着不再去见,专等着雷家来催婚。谁知道等了半个多月,不但没一丝动静,雷家竟把珠娘嫁给了曹厨子,聘礼只要了一只羊、二匹绢、四瓶酒。他一听说,恨得险些把脚跌碎。

转眼几年过去了。汴京好人家的女儿,没有谁肯嫁给一个苦役厢军。他升做承局后,差些的人家,自己又瞧不上。因此,到如今,他仍是秃杆儿一个。这些年,他不时会念起珠娘,没事时,常去温家茶食店吃饭,借故接近珠娘,说逗两句。珠娘虽然不大言语,但神色中对他似乎仍有些情,只是她生来怯弱,当着人不敢显露。

王哈儿听说曹厨子的娘见不得珠娘,整日摔盆撂碗地骂不停,逼着曹厨子休掉珠娘。珠娘的爹雷安化灰不见后第二天,曹厨子竟真的休了珠娘。这让王哈儿不由得动起念来。

昨天中午,两个兵卒去追钟大眼的船后,王哈儿也过了河,在桥北头的霍家酒肆要了碗茶,坐在临河栏边等消息。茶才喝了两口,那两个兵卒竟已跑了回来,他忙高声叫住。

“承局,那船找着了!泊在崔家客店前呢。”黄三跑过来说。

“姓牟的在船上?”

“船上一个人都没有。”

“都去哪里了?”

“我向崔家客店的人打问,他们刚才全都跑到这边来看那仙人,都没瞧见。”

“你们俩再去那一带四处找找,一定要找见那个姓牟的。”

“哦……”

两人虽不情愿,却还是纳着闷走了。一直到傍晚,两人才回来,说什么都没找见,那空船仍泊在那儿。

王哈儿只得让他们回去,自己沿着河岸向西走到崔家客店门前,果然见那只客船泊在水边,船上没有一个人。什么都瞧不出来,他只好先回家去,吃过夜饭,才到军巡铺去寻雷炮。听雷炮讲了之后,他惊了一跳,那船上竟然有人被杀。

犹豫再三,他还是摸黑走到崔家客店那边,远远就瞧见钟大眼的那只客船上似乎亮着灯光。走近些一看,一个人拿着蜡烛在那客船上照来照去,似乎在查寻什么。再一瞧,竟是禁军教头“斗绝”梁兴。

他在查什么?难道那个姓牟的对他也做了什么?

王哈儿十分诧异,怕被发觉,悄悄离开了。

看来这事极不简单,姓牟的那年轻人行事妖异,最好不要去招惹。但一想到雷老汉的那些钱,再念及珠娘,她相貌虽平常,身子却白腴,再加上那柔顺性情……他心里又不住地打起旋儿来。

甄辉在军营中独自有一间宿房。今早,他的亲随照例给他烧好了洗脸的汤水,提着水桶给他送过来,敲门不应,从窗缝里一瞧,见甄辉横躺在床上,头手都垂在床沿上。那兵卒吓慌了,忙叫了其他人一起撞开门,进去却见床脚上盘着一条绿鳞毒蛇。而甄辉手臂肿得青皮大萝卜一般,早已中毒而亡了。

梁兴听那兵卒讲完,惊得说不出一个字。看来甄辉的确是受人指使,昨天有意引我上那客船寻蒋净。幕后之人怕他泄露,故而杀人灭口。

甄辉究竟得了什么好处,竟会背弃多年交情?猛然间被朋友出卖,比被蛇咬更加伤人。梁兴不知该气恨,还是该痛惜。不论甄辉为了什么,最终却赔上了性命。而那幕后之人,铺排这局,连杀两人,自然不是等闲之人。而且下手如此狠辣,自然也不会放过我。

梁兴忙扫视四周,军营之外,只有几个进出的兵士,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但自己的底细对方自然早已摸清,敌暗我明,处处皆险,不知什么时候就着了毒手。不能这样坐等危局。甄辉已死,再见无益,于是他转身上了马,向城里行去,想去寻施有良。

一路上,他时快时慢,一直留意身后左右,但似乎并没有人跟踪。难道他们守在香染街住处那里等我?想到此,他心里猛一颤,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昨天甄辉受人指使,诱我上那客船,而我那时也恰巧在虹桥附近喝酒。这“恰巧”果真是恰巧?我若没去那里喝酒,甄辉找不见我,这计谋不就落空了?难道……

施大哥邀我去虹桥那边喝酒,也是受人指使,预先设好的局!

这样,甄辉才能“恰巧”碰见我,告诉我蒋净在那只客船上,相距又很近,我也才能很快便赶过去。

梁兴顿时惊住,甄辉已经让他一脚踩空,还没回过神,自己又跌进另一个深井里。

他和施有良已经相识多年。原先,他只是嗜好武艺,四处投师,学了不少相扑、拳脚、兵刃的技艺。从了军,被选作教头后,不止要教兵士武艺,还要演习阵法。幸而他自幼在军营长大,见惯了校场演练,常和玩伴跟着在一旁模仿,那些起坐进退、金鼓旗幡的号令,早已熟知。因此训教起兵卒,倒也不是难事。后来升转到殿前司龙标班,要率领一班人,于众军之中,划船、闯关、登杆、夺标,则不是依样演习便能济事,更不是仅靠武艺就能赢。幸而那时遇见了施有良。

当时,梁兴正在校场上教两班兵士演练争标,那些兵卒各个争强、彼此不让,乱作了一团。梁兴看得气恼,大声呼喝,却没有一个人听令。他恨得直捶拳,一扭头却见施有良站在旁边,脸上挂着笑,带着嘲意,像是在看一群孩童憨闹。

梁兴有些起火,大声问:“你笑什么?”

施有良摸着颔下那撮胡须笑着说:“百人百心,百战百输。”

“哦?”梁兴听他出语不俗,顿时改容,“依你说,该怎么才治得了这乱?”

“立威。”

“什么?”

“《军谶》曰:将之所以为威者,号令也。战之所以全胜者,军政也。”

梁兴越发不敢轻忽,忙叉手拜问:“敢问老兄尊姓大名?”

“不才施有良,军器监主簿,来送兵器的。”

梁兴忙请施有良坐到水边凉亭中,诚心诚意向施有良请教。施有良虽然只是区区一个主簿,却熟读古今兵书战策,胸中演练百万雄兵。他先简略向梁兴传授了一些练兵入门要诀,梁兴牢记在心里,从“立威”开始,重新训练兵士。每遇到难题,都要去向施有良求教,施有良也从不吝惜胸中学问。短短三个月,龙标班便令行禁止,齐整如一。再演练阵法,像以心指挥手足一般,再无紊乱。梁兴自己也渐渐脱胎换骨,再不是一个有拳脚、无智谋的莽武夫。

回想这些年的情谊,梁兴心中一阵惊悲:施大哥真会和甄辉一样陷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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