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篇 秘轿案 第一章 涣(2 / 2)
“什么物件?”
“师祖留的那包东西。”
“你竟敢私自偷瞧那包东西?”
“徒儿哪里敢偷瞧?只是今早清理那柜子时,那包袱竟散开了,里头掉出一张旧纸——师父稍等,徒儿去取来——”圆照跑去了外间。
智常坐在禅床边,心里一阵起伏,他知这心念不对,却又难以克制。他正在忐忑,圆照已快步走了回来,拿了一张纸,双手小心递了过来。他接过一看,是张田契,纸张极旧,残皱泛黄,再看契书年月日,竟是神宗熙宁九年,距今已有四十四年。他不解其意,望向徒弟。
“师父看那田土地名,再看那买主姓名——”
“襄邑县皇阁村,杨德——这又如何?”
“这杨德乃杨太傅父亲。”
“哦?”
“这旧契不知为何,竟会在师祖手里。这田契是杨太傅家旧物,送还给他,自然比任何金宝都贵重。”
“师父临终之际,将这包东西留给我,叮嘱我转交给陆青。我哪里能私自送还给杨太傅?”
“陆青不知去了哪里,徒儿去寻过两回,都不见人。那包袱里是几本旧册子,这张田契夹在其中一本里头。师祖恐怕只是要将那几本旧册子给陆青,早已忘了里头还夹了这张田契。这田契是杨太傅家旧物,自然该归还原主。”
智常又低头细看:“这田契上田主是姓陆,难道是陆青父祖?”
“哦?这……即便是陆青父祖,已过了四十来年,他要这旧契做什么?杨太傅这般有孝心,他父亲遗物自然贵重无比。买卖两家,一轻一重,自然该还给重的那边。陆青哪里会计较这些小事?等他来了,师父跟他解释两句便成了。”
“即便如此,去年清明,杨太傅来寺里祭拜,那个游方僧人混入寺中,意图行刺。虽幸而被皇城使发觉,免了一场祸难,但遇了这等惊吓,杨太傅今年恐怕再不会来了。他在皇宫之中,你如何将这田契送给他?”
“杨太傅不来,他底下有个黄门内侍,名叫刘西,时常出宫来传信递物。徒儿与刘西有些私交,就交由他呈送给杨太傅,再将这改任住持的事托付给他——”
智常犹豫起来,望着那田契,说不出话。
“此事就由徒儿去办。师父莫要多虑,只作不晓得便是了。”
智常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默许徒弟拿走了那张旧田契。
可过了几个月,都毫无动静。圆照见了他,始终有些愧色,说田契已让那小黄门刘西转呈给了杨太傅,转任住持一事也已托付给了他。刘西满口答应,却至今没有回音。
到了清明,杨戬也果然没有再来孝严寺。倒是陆青云游归来,得知师父圆寂,忙赶到寺里。陆青也算是智常的师弟,不过没有出家。智常将师父留的那包东西交给了陆青,犹豫一番,终还是没有提及那田契。
换任住持一事,也便再无下文。智常反倒暗暗有些庆幸。他曾听师父说,世间最苦莫过于缘,善缘尚能让结缘之人欢喜一时,恶缘则只生罪孽。哪怕只小如豆粒,也会生根发芽,绵延牵转,不知多少年才会休止。自己默许徒弟去做那等事,无疑是在结恶缘,一旦生发,恐怕会生出无限罪孽。
于是,智常再不多生烦恼,照旧勤自修行。而孝严寺则在师弟管领之下,比师父在时更清肃有序,智常也极感欣慰。
今年二月,陆青又来了一回。智常知道陆青和三槐王家一个叫王伦的往来甚密,而皇阁村东边田地早已被三槐王家宗子王豪买下。他想起那张旧田契上那块田正在皇阁村东北,便随口问了问王豪。陆青竟说王豪父子均已过世,连管家也不知去向,那家已经绝户败落。
智常猛然想起师父所说的恶缘,王豪父子丧命绝户,难道是由于那张田契?他顿时慌了起来,迅即被陆青发觉,他只得将那田契一事说了出来。陆青听了,并不意外,似乎早已知晓,只微一沉吟,望着他说:“一沉能凝志,一举可涣心。要解这恶缘,除非清明那天,叫圆照去东水门外,对一顶轿子,低声念诵一句话。”
“什么话?”
“无心未必安,有悔方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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