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邸报(2 / 2)
“他没有说。我们也没有问。那些惨事之后,家里头四个人都失了魂,没了言语。尤其三弟,心事坠得更重。昨晚,他忽然提着这箱子回来,径直进了自家卧房,关起了门。我问他吃不吃饭,他也不应声。只听见打火点灯,门缝里亮起了灯光,一直亮到深夜,不知他是多早晚睡的。今早起来,我唤他吃饭,唤了许多声,又用力敲门,他都不应声。我忙唤了大哥大嫂来,一起撞开了门,进来却见他已是……”柳氏眼里又滚下泪来。
赵不尤过去看那门闩,一侧木关果然被撞坏。这卧房只有一扇窗,他走到窗边上下细看,窗纸完好,并无破洞裂口,和冰库老吏的宿房情形相同。
这时,屋中响起脚步声,赵不尤转头一看,是将才门外那个绿锦官服的男子。他小心走进门,朝床上望去,没瞧清楚,又走近两步,随即,身子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惊呼,惊呆在那里。
半晌,他才转过身,望向赵不尤,眼中竟滴下泪来。他忙用手揩去,却随即又涌了出来,他连连揩拭,长舒几口气,才稍微缓和,微颤着声问道:“赵将军,在下是太学学正秦桧。武翘这是……”
“在下也才开始查。秦学正,武翘这几日可有什么异样?”
“上个月起,他便失魂落魄,全然不似往常。外舍两千太学生中,他最勤恪,故而我对他最为看重,他亦不负所望。他和章美相似,长于策论,经史根基却略有些虚薄。我提醒他要立根本,渊深流始长。他听了,顿改旧习,立即罢手,停写时文,转而潜心苦研经典。仅一部《春秋》,汉唐以来诸家传注,他尽都穷究细考、遍读深研,太学中恐怕没有第二人能胜得过他。可惜自上个月,他心性大变,丧了魂魄一般。言谈应对,全没了张致。我问过他,他却支吾遮掩,并不明说。前天,他竟不见了踪影,我放不下心,才赶来这里寻他,谁知……”
“太学中,他与何人交往最密?”
“如今太学学风浮薄,尽都只见利禄、务求奔竞,朋友之道也演作功名之党,唯知虚名互煽、浮华相尚——”秦桧声音陡然增高,语气有些痛愤。
赵不尤曾听友人谈及秦桧,说此人学问文章,皆是一等,性情随和,城府却深。不过,于学正之职,却极尽心。三千多太学生姓名,他全都记得。各人德才优劣,也能说出大半。他此时痛愤,应是发之于衷。对武翘之爱惜,也是出自于诚。
秦桧发觉自己有些失态,略顿了顿,才继续言道:“武翘一心向学,因而自远于众人,静心澄虑,自求其志。于外舍中,他只与一个叫陈东的太学生过往甚密。陈东也是孤介不群、不愿合俗之人。前几日,我曾寻过陈东,陈东也发觉武翘有些异样,问过两回,武翘不但不愿吐露,反倒避开。因而,陈东也并不知其中原委。”
赵不尤听了,心下有些黯闷,不由得又望向箱中那只铜铃。冰库老吏、耿唯、武翘,三人之死,全都与铜铃、木箱有关。不知这铜铃有何缘由,木箱又藏了什么隐秘。眼下最紧要的线头是武翘这箱子的来路。但武翘这般孤往孤来,便极难查问这箱子得自何人……
门外忽然传来响动,赵不尤出去一看,是几个邻居,被哭声引来,纷纷进来探视。赵不尤忙高声说:“此处发生凶案,官府尚未查验,诸位暂莫进来。这位兄弟,能否请你前去报知坊正。”
那人答应一声,转身跑走了。赵不尤又请秦桧代为看守此地,莫要让人搅乱了。秦桧痛快答应,赵不尤道声谢,忙出门转向右边。
他是去隔壁彭家打问彭影儿。既然与梅船相关的三人均遭灭口,清明正午在汴河上演影戏的彭影儿恐怕也难逃此运……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