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失声(2 / 2)
“又是崔妈妈吩咐?她若不吩咐,你便要违逆?”
“红玉不敢。红玉出身将官之家,不通行院礼数,冒犯了谭指挥,有罪本自当罚。谭指挥已惩戒过红玉,红玉也已痛心悔过。恳请谭指挥海量宽宏,饶过红玉。谭指挥若不嫌红玉粗颜陋质,从今以后,红玉必会甘心诚意服侍谭指挥——”说着她从榻边桌上取过一只汝窑天青莲花酒盏,趁势将手心里的药粉抖进盏里,随后拿过酒壶,满斟一盏酒,走过去跪到榻前,双手恭呈给谭琵琶。
谭琵琶却并不理会,仍盯着她,半晌才懒懒问:“这杯酒,仍是崔妈妈吩咐的?”
梁红玉情知谭琵琶是在有意戏辱。若顺了他意,他定会加力羞辱;若逆了他,则会勃然发怒,绝不会吃这盏酒。她心中急忖,忽闪出一个主意,忙抬眼望向谭琵琶:“这一盏,并非妈妈吩咐,也不是敬给谭指挥——”
“哦?那是敬给谁?”
“这一盏酒是敬给令尊大人——谭节度使,唯愿谭节度使在江南运兵如神,及早平定乱贼。父子连心,请谭指挥代为饮下这杯降贼得胜酒。”
谭琵琶果然立即坐起了身子,犹豫片刻,伸手接过了那盏酒,分作三口,饮了下去。
梁红玉忙趁机取过酒壶,又替他斟满:“这第二杯,是敬令尊大人福寿康安、鸿运常吉。”
谭琵琶只得又一口饮尽。梁红玉不容他思索,忙又斟满:“这第三杯,是敬谭指挥,子承父志、家业恒昌。”
谭琵琶听了,不觉露出笑,又一饮而尽。三杯酒落肚,药性随即发作。他刚要开口说话,面色忽然一变。梁红玉忙装作去接酒杯,用身子遮住。那酒里的药唤作“戟人咽”,服下后,能令人喉舌肿胀、胸促气紧,不能言语,重者甚至能窒息而亡。梁红玉没敢多用,却也已经见效。她凑近谭琵琶耳侧,轻声说:“酒里有毒,若想保命,就点头。”
谭琵琶忙点了点头。梁红玉有意放声笑起来,高声问:“谭指挥要她们全都退下?”谭指挥又点了点头。梁红玉转头对那些侍妾说:“你们都退下吧。”那些侍妾有些生疑,却不敢多问,只得纷纷离开。梁红玉见她们大半走远,又大声说:“谭指挥这么性急?这就要回房里去?”谭琵琶连连点头,梁红玉趁势扶起他,拎起包袱,转头唤住一个使女:“你在前头引路,谭指挥要回房歇息。”谭琵琶腿伤未愈,走路仍有些跛,梁红玉便搀住他,跟着那使女绕过花径,走进一间布置繁缛奢丽的卧房,扶到了锦帐雕花大床上。
梁红玉让那使女出去,闩上门,回头却见谭琵琶满脸惊惶,挣扎起来要逃。她走过去,一把将他推倒回床上,轻声笑问:“欺凌羞辱女子,很快活?”谭琵琶口中呜哇,慌忙摇头。梁红玉继续说:“不过,我不杀你,由上天来断你生死。你老实听命,才得活命。”谭琵琶满眼惊惶,连连点头。
梁红玉解开自己那包袱,取出一根粗针,在谭琵琶两耳耳垂上各刺了一针,扎出两个耳孔。谭琵琶疼得呜哇怪嘶。梁红玉忙娇声高唤:“谭指挥,你慢一些!轻一些!”边唤边在谭琵琶耳洞上抹了些金创药止住血。从旁边衣柜里翻寻出一件紫锦衫,给他套上。她一直纳闷紫衣人为何要穿耳洞,顽性忽生,将自己那对红玛瑙耳坠摘下来,戴在他两耳上。又找了两根衣带,将他手脚都绑了起来,用锦被遮好,先轻声说了句:“乖乖等着。”随即又放高声量,“妈妈吩咐,不许在外头过夜。谭指挥好生歇息,改天红玉再来侍奉你。”
她转身见墙上挂了把宝刀,便摘下来裹进包袱,吹灭房中几根巨烛,出去带上了门。那个使女竟还守在门外,她便悄声说:“谭指挥已睡下了,莫要惊动他。你送我出去。”
那使女引着她出了院门,车子停在墙边。她走过去正要上车,心口忽然一抽,想起自己刚才屡屡与谭琵琶近身相触,再受不得,忙奔到旁边树丛里,弯下腰呕吐起来,呕得肝肺都要吐出,泪水也奔涌不止。已不知是在呕吐,还是在痛哭。良久,才渐渐歇止。
她扶着树平息了一阵,掏出帕子拭净脸,才回去坐进车子,低声吩咐车夫:沿着河岸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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