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注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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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震坐在官厅里,听断完公事,已是掌灯时分。

他疲累至极,没叫人点灯,独坐于昏黑中歇息。这一向,他几乎日日如此。自清明以来,汴京城便没有片刻安宁,凶案一桩接一桩,似乎有某样狂症恶疾发作,瘟疫一般传遍全城。顾震整日陷于这杂乱纷沓之中,几乎晕了头,哪里还辨得清南北东西。直到这两天,诸多事件似约好了一般,汇拢过来,聚向一处——梅船。

先是五个道观死了五个道士,接着又是五个紫衣妖道分别施法杀人。

那五个道士死状都极怪异,一个柜中毒死,一个土里倒栽,一个湿帕溺死,一个自燃焚死。还有一个延庆观道士驾车回去途中,忽然栽倒身亡。经察验,是中了毒,却查不出如何中的毒。仵作姚禾复查时才发觉,那道士口内有个针头小孔,是被人将毒针射进口中致死。

这五人之死,正好合成金木水火土五行。他们皆于寒食前离开,二十七日那天才各自回去。每个人又都带了个木匣木箱,里头分别藏了同一具尸首的一个部位,只缺一条腿。今早,顾震差了一个老练吏人去五岳观查问。那观中死的道人回去时,带了一箱道经,放到了经籍阁。那吏人到经籍阁一查,发觉那箱子藏在地窖中,里头是一条腐烂人腿,至此,那具尸首完全拼合起来。

赵不尤查出死者名叫朱白河,左手多生了根歧指。梅船便是由他从应天府购得,清明那天两个道童所撒鲜梅花,也是他买通那膳部冰库小吏,在冰窖里预先冻好。相绝陆青问出,这六指人寒食前曾去建隆观访过道士陈团。万福又查出来,五个死的道士都曾是林灵素座下弟子。

程门板下午来回禀,作绝张用推断,五岳观那道士手足被捆、脸裹湿帕,应是自毙。不过,他死前念咒,恐怕并非求死,而是在施行某种长生邪术。其他四个道士死时,身旁也都无人,查不出凶手。张用推测恐怕不错,五人都受了蛊惑诱骗,以为得了羽化飞升秘术。而蛊惑者,自然当是死而复生的林灵素。

五个道士死后,五个紫衣妖道又相继离奇杀人、神异遁走。这五个妖道遁去了哪里,无从查找,只知他们似乎都是梅船紫衣客。

唯有寻见林灵素,这梅船巨案才能得解。但自清明以来,顾震一直派人四处找寻,至今也未探着丝毫踪迹。不知林灵素搅起这弥天乱局,意欲何为?这梅船一案中,不但方腊卷入,更有外国间谍潜藏其间。看来所图极大,隐有颠覆朝政之势。难道林灵素也想如方腊一般,借妖法惑乱人心、招聚徒众、兴乱称王?

念及此,顾震心中不禁一阵寒栗。虽然开封知府早已严令他莫要再查这梅船案,他却不得不查。若是任林灵素继续这般兴妖作乱,莫说汴京,恐怕天下都难安寝。

他正在忧虑,见万福快步走了进来,他忙问:“五绝都请到了?”

“是。卑职怕底下的人行事不周全,其他三绝倒好说话,作绝张用和相绝陆青,不是轻易能召得来的。卑职便骑了马,一个一个亲自去请。五绝都已应允,明日一早来府中,查看那车子。”

顾震这才放了心。这梅船案将汴京五绝全都卷了进来,像是特意谋划的一般。但五绝入局,缘由各个不同。他细想了想,这既是巧合,也是注定。

那梅船如一颗石子,丢进水中,倾动整个京城。朝廷又按住不提,凶案只在民间不断蔓延。力之所至,如同暗流,自然汇向低凹处。也如银钱,于朝廷管束之外,看似在各行各业、各家各户间任意流转,其实,最终都难免聚向富商巨贾。五绝便似那最凹处的五大豪富,即便清冷如陆青,那隐居院门也迟早被人敲开。这并非人寻事,而是事寻人。既是寻,自然便会寻到最绝处。

他感慨了一阵,才起身归家。有了五绝相助,他心中安实了许多,躺倒在床上,片时便入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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