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风雪(1 / 2)
单十六扶着浑家奔到护龙桥。
浑家怀了身孕,临盆在即。听到金兵杀来,火急间,连独轮车都寻不见一辆。他只得抛下力夫店,扶着浑家,一步步挨到这里。
护龙桥上却挤得密密实实,半晌才能进前一步。浑家忽然呻唤起来:“肚痛!怕是要生了!”单十六顿时慌起来,抱住浑家的双肩,不知该如何是好。忙向四周求助。可身边那些人全都盯着前头,拼力挨挤叫嚷,谁能顾得上他?他连喊了几十声,根本无人理会。浑家痛得尖叫,他也跟着哭喊起来。
可这时,后面忽然有人惊叫:“金兵来了!”
他扭头一瞧,果然有十几个凶悍金兵骑着快马,大声啸叫,飞奔而来。
桥上人顿时一起惊叫,越发拼力向前挤。别无他法,他也唯有抱紧浑家,尽力向前挤。浑家痛得越发厉害,不住声地哭叫。可才挤了片刻,前头人群忽然开始倒退,险些将他们挤倒。
有人哭叫:“城门关上了!”
桥上的人顿时一起哭嚷起来,单十六抬头一望,城头站满了兵卒,都张弓搭弩,对准了他身后。单十六慌怕至极,紧紧抱住浑家,连哭都哭不出声,牙关咯咯不停敲抖。
忽然,他后背一阵剧痛,有利器刺进又抽出,他几乎疼晕过去,扭头一瞧,身后站着一个女真军汉,横肉浓须,耳戴金环,手握蘸血大刀,一双血眼瞅向他浑家。他心底一阵惊寒,忙嘶喊一声,抽出腰里别的菜刀,挥起来,便向那军汉砍去。那军汉怪笑着侧身避开。他已忘怀一切,只知得拼命护住浑家,便又连连挥刀,却都被那军汉闪过。
他正要再砍,那军汉忽然惊望向半空。他也忙回头望去,只见几块砲石凌空落下,砸向护龙桥。最前头一块正砸中他浑家。转瞬之际,那炮石、浑家和护龙桥一起塌陷。
他举着菜刀,惊在那里。随即,后背又一阵剧痛,一把刀尖刺透身体,从胸前穿出……
颜圆和父亲总算挤进了城。
父亲原本已得了水肿病,吃了两年药都不见好。又在城门洞里被一头牛踩伤了脚,坐倒在城墙边,走不得。颜圆听说避难之民可去城中寺观借住,去晚了怕没有空处。忙背起父亲,往最近的醴泉观赶去。
父亲虽然瘦弱,背在背上却极沉重,只走了百十步,他便已双腿打战。可这回金兵不知要困多久,若不寻个住处,如何得行?他只有咬牙拼力,一步步挨。父亲见他这般吃力,忙执意下来:“孩儿啊,这般走过去,怕是要耽搁事。你扶我到河边坐着。你自家轻身先去醴泉观,寻好住处,再来接我。”他一想也对,便将父亲扶到河边一棵柳树下,靠着树坐好,随即快步赶往醴泉观。
可到了那里一望,心顿时凉透。那观门前黑压压挤满了人,尽是携家带口、挑担背箱的避难之人。莫说进去,便是外墙边,也早已被人占满,连坐下来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忙又继续向北,先到上清宫,后到景德寺,两处都一样,里外都挤满了避难之人,哭闹哀叫,一片糟乱,哪里有甚住处?
他呆望着那些人,不知该如何是好。照这三处看来,城里其他寺观恐怕也都一样。其他人还有个箱笼,自己父子两个却只有几贯钱,一个旧衣包袱。这些年连被褥都是借舅舅的,昨天便被舅舅收了回去。已入寒冬,父亲又生了病,这可如何安身?
他怕父亲担心,只得先赶回河边。到了那棵树下,却只见那个旧包袱,父亲不见了踪影。他忙要叫唤,一扭头,却见水岸边石头上搁着一双旧布鞋。他慌忙跑了过去,抓起那双鞋子一看,是父亲的鞋子。鞋尖破了,前几天还是他寻了块旧布,补了上去。他惊望向河中,河边结了些冰,这石头附近的冰面却碎出一行脚印,向河里延伸,没入水中……
“爹!”他跪倒在地,望着那河水,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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