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拈花笑(二)(2 / 2)
白子澈站在台阶上回头,午后斜斜的阳光被屋檐切碎,最后一线阴影不偏不倚地落在裴璋脚下。裴璋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浅棕色的瞳仁像是盈满光的琥珀。
“我知道。”
“那就有劳殿下了。”裴璋微微欠身,道谢。
——
白子澈走进屋里,警告地盯了飞白一眼。飞白悻悻地抱着画卷离开了,白子澈这才推开自己的房门。
皇帝任命了新的画院侍诏,也同意白子澈继续留在这里。这些日子以来,白子澈把自己关在画院里,寸步不出。但凡出现在人前,便是一无所知、波澜不惊的模样。
白子澈合上房门,靠在门板上,吐出一口气:“你说的没错,裴家人来找我了。”
楚识夏从房梁上翻下来,轻盈盈地落在地上,“关中裴氏是世家大族,树大根深。裴璋是这一代的裴家少主,颇负家族期望,身无官职并非不能,只是不想而已。殿下知道为什么吗?”
楚识夏一张脸冰白,没有一丝血色。她昨夜潜进宫里便没有走,窝在白子澈的房间里将就了一夜。
“因为摄政王?”白子澈猜测。
楚识夏摇头,“因为陛下。”
“裴妃已经入宫,且诞有皇子。以裴璋才干,若是入朝为官,多年之后难免又是一个摄政王。裴璋为全姐姐性命、外甥前程,不惜久居关中,避免陛下猜忌,不能说是不聪明。”
留在云中最后的十几天里,楚识夏被迫背下了很长的一串名单,其中一个名字就是裴璋。那份名单是楚明彦亲手所写,背后跟着家世背景,和一行小小的批注。
楚明彦给裴璋的批注是:“假君子,真谋士。”
“那他来找我干什么?”白子澈不解。
“聪明人是不好猜的,”楚识夏叹气,“臣有很多猜测,但眼下还不能确定。他不是向殿下求画吗?殿下就画一幅给他好了。”
白子澈一顿,思忖道:“‘佛祖拈花,迦叶一笑’出自禅宗传说。说释迦在灵山会上拈花不语,众弟子不解其意,唯有摩诃迦叶大笑出声。裴公子以此语求画,倒是有几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了。”
只是不知道,裴璋想让白子澈会的“意”是什么。
“看起来裴公子倒是对殿下你心怀期待。”楚识夏拍拍白子澈的肩,不见外道,“臣今日要查缘觉寺一案,关于青玄大师,殿下可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白子澈深思熟虑后才说:“我与青玄大师只有几句话的交情。他是个看似冷淡,但实则心怀慈悲之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刺杀陛下,又怎么会与刺客有牵扯。”
在白子澈的记忆里,青玄和只知道念经诵佛的僧人不同。
青玄真正地渡每一个身在苦难的世人,他曾为被乱棍打死的小宦官超度,也曾对卖身葬父的女子慷慨解囊。青玄不对任何人假以辞色,平等地对待所有人。
楚识夏点点头,还要说什么,忽然竖起手指放在唇前,示意白子澈噤声。白子澈皱眉,楚识夏手下毫不容情地抄起花瓶砸在门窗上,门外立刻响起一阵仓促慌乱的脚步声。
“他刚靠近我就发现了,殿下不必忧心。”楚识夏安抚他,“这内侍叫飞白是么?倒是挺不老实的,要不要臣替您收拾了?”
“算了。”白子澈拒绝了。
——
大理寺。
被各路官员推来推去的程垣忍无可忍,向皇帝请了羽林上将军金牌,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大理寺停尸房。
停尸房里恶臭熏天,骤然踏入,脑子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
程垣几乎想要立刻转身逃走。
仵作低眉顺眼的,不住地拿轻蔑的眼光悄悄打量程垣和他身后斗笠遮面的随从。仵作来之前就收到了指示,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做。程垣这样外强中干的世家子弟他见多了,最多看一眼就会屁滚尿流地从停尸房爬出去。
“你先出去吧,”程垣捏着鼻子说,“别碍手碍脚的。”
仵作愣了一下,才知道程垣说的是自己,不敢置信地离开了。
一直跟在程垣身后不出声的沉舟揭下斗笠,从怀里掏出一方滴了薄荷精油的手帕给他。
程垣如蒙大赦,飞快地接过来捂住口鼻。
沉舟面不改色,用剑柄挑开了蒙在尸体上的白布。
青玄大师的尸体已经开始渐渐腐烂,伤口里蠕动着肥而白的蛆。沉舟伸手在他的脸上按了几下,皮下软化腐烂的血肉发出“咕叽咕叽”的响声。
“你别按了,我求你了。”程垣听着就想吐,“那是什么东西啊,你就上手摸。”
“死人。”沉舟如实回答,“你没摸过吗?”
程垣胃里翻江倒海,连连摆手,表示自己见识浅短,确实没摸过。
“这个人没有易过容,除非缘觉寺僧人全都眼瞎,否则他就是真正的青玄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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