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拈花笑(七)(2 / 2)

加入书签

摄政王略一眯眼,静静地看着她。

“太师寄大希望于太子殿下,太师一身荣辱,陈氏一族兴衰,皆系于太子殿下之手。您前不择手段,后作壁上观,不过都是在为殿下铺路罢了。”

“可是太师想过没有?太子殿下身上即使有陈家的血脉,他也终究姓白。”

此言一出,原本安静垂目望着脚下石砖的裴璋,也聚精会神地看向楚识夏。

太子如今是太子,摄政王权盛之下,胆大包天的人尚可称“陈太师的外孙”。

但有朝一日,太子得登大宝,他便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皇帝,“白焕”这个名字会彻底沦为冰冷的符号,连带着斩断其所有牵系的血脉感情。

皇家无父子,何况祖孙。

白焕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眼睁睁地看着摄政王是如何把持朝政、笼络朝臣,将皇帝压得喘不上气来。当他亲身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以后,还甘心像他的父亲一样吗?

届时,摄政王今日自以为聪明的举动,就会彻底将其送上断头台。纵容叛军杀进宫城、将帝后置于死地,这是个绝妙的借口——就和今日二皇子谋反,京畿卫救驾来迟一样妙。

帝王心术,不外如是。

“他终究会是皇帝。”楚识夏道,“而你,太师,你不可能永远是他的外祖父。就像你曾是今上的舅舅,却不会永远是他的舅舅。”

所谓血脉亲情,所谓祖孙之情、从龙之功,都是上位者愿意想起时才想起。倘若皇帝觉得这个人威胁到了皇权,过往种种皆是不臣之心的佐证。

“现在,太师,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老夫无话可说。”摄政王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赞赏,“只有一句话想问,兵变之事与你无关,你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劝我,是为了谁?”

“我今日本该在宫城当值,却被二皇子诓骗,没能值守宫中。”楚识夏半真半假地说,“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我万死难辞其咎。”

冷不防的,楚识夏被一道的目光刺痛,转头淡淡地看着那人。

裴璋泰然自若地坐在椅子里,冲她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楚识夏略略皱眉。

——

未央宫。

皇帝疲惫地支着额头,看向身前低头不语的四儿子时,心里难免生出几分怜悯。

他是太后嫡出,母家势大,又有摄政王保驾护航、悉心教导,从未遭遇过这般的戕害。

皇帝知道后妃之间、皇子之中定不会风平浪静。但当他回想起自己方才汹涌澎湃的杀心时,才回过神来,原来白子澈刚刚只要稍有差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受委屈了。”皇帝思考良久,才不咸不淡地憋出这么一句。

白子澈摇摇头,沉默寡言的。

“那内侍定是被青玄余党收买了。”皇帝说,“等大理寺审问出个结果,朕会还你一个公道。”

“儿臣可以求父皇一件事吗?”白子澈说。

皇帝有些稀奇。

这个四儿子平日里连话都跟他说不上两句,拼死护驾、刺客利刃之下护佑兄弟这样大的功劳,他也只是讨了画院这么个轻飘飘的赏,更是从来没求过皇帝什么。

“你要求朕什么?”皇帝来了兴致,问。

“儿臣听说,大理寺酷刑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辈多如牛毛。若是飞白挺不住审讯死了,请容儿臣遣人替他收敛尸身。”

“他被人收买,伪造谋反密信要置你于死地,你还要替他收尸?”皇帝不喜欢他的优柔寡断,皱眉道,“妇人之仁。”

“飞白只是一个小宦官。”白子澈像是丝毫没有领会到皇帝的眼色,自然而然地往下说。

“他害儿臣,也为此付出了性命,我们两不相欠。但儿臣年幼时,他也曾在没有炭火的冬夜用肚皮为儿臣暖脚;去厨房为儿臣偷饼子充饥,被厨子打得走路一瘸一拐;儿臣被三哥罚跪,他也跟着跪在太阳地里,自己抽自己的耳光求三哥消气。”

灯火晦暗处,皇帝看不清白子澈的眼神。

白子澈有些怔怔地想,这样一个小宦官,怎么就要为了别人许诺的荣华富贵、似锦前程,伪造信件坑害他呢?

是满眼的金银财宝迷晕了飞白的眼,还是权势诱惑腐蚀了那颗真挚的心,暴露出其下嶙峋的白骨?

“所以,他欠儿臣的,已经用他的命还了。就请父皇容许儿臣,为其收尸,还了他过去的恩情吧。”

皇帝不为所动,指节叩着桌面,警告他道:“子澈,你在说什么胡话。奴才为主子尽忠是应该的,你谈何亏欠?这奴才是逆党同谋,罪该万死。”

一番话语,好比三九天当头泼下的冷水,浇得白子澈脊背发凉。

白子澈看着自己冷酷的父亲,虽则早有预料,还是忍不住心寒。

皇帝否认的不止是飞白的所作所为,也是白子澈经年忍受的苦难折磨。

皇帝道:“你年纪小,又疏于管教,朕就不同你计较了。你择日到太学读书,学些道理,免得又说出这样的昏话来!”

白子澈乖巧地回答:“是。儿臣糊涂了,求父皇宽恕。”

皇帝满意了,还要接着教导他,便见皇后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后头跟着年幼的六皇子和宫中盛传但还未册封的“小裴妃”。

“皇后何事深夜前来?”皇帝看到皇后便下意识地皱眉。

“陛下,二皇子造反了!”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